情僧曼殊的梅花情结，雪梅与雪蝶，梦入罗浮万里云

曼殊很不幸，用现在的话说，是人死了，粉涨了起来。曼殊1918年因为肠胃疾病病逝上海，他那时还是小文化圈里的名人。朋友在他死的时候才惊讶失去了一位这么有天分和才华的朋友，那些留下的诗画因为人的离开忽然凸显出美玉一样惊世光泽，开始为他系统的作传刊书。但是这其中有个难点，就是大家仿佛都见过都看到过他，但是他行踪不定，竟然很难勾勒出他的生平全貌。

但是曼殊又是幸运的，他的诗作在他死后声名鹊起，无数人为他的诗和他如此凄凉短暂的平生落泪，竟有女子读了他的诗要为他自杀。

而他流传下来的诗作和画作并非他的全貌。他颠沛漂泊清贫的生涯到底遗落多少或者毁掉多少作品，都难以知道。曾经有朋友看过他曾经桌子上的手稿有即兴的百首作品，但这些无从查找下落。而曼殊还有无数的画作和题诗，但现在能够找到已经不多。其中我就看到网上有一幅淡墨梅花并写有不曾收录在全集里的题诗。

梅花点点

曼殊是和传奇，是个谜。我们都说他是情僧，但在他朋友的回忆中，这情僧的情的落脚点，却是扑朔迷离的。

第一，他说自己的身世有难言之恫。但他并未透露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而朋友们多方考证探索，也仅仅到他的母亲很可能是他父亲日本妾室合河仙的妹妹或者使女。

第二，他肯定是有最为伤怀的一段初恋，但这个女子到底是谁，是生是死，当时也考证不出来。

苏曼殊到底有没有精神分裂症？他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爆发了惊人的文学天分的，也没有人知道。

包括他当时的朋友，以及后来的人都只能凭借雪泥鸿爪的记忆来试图靠近他的灵魂和情感，断碎的信息却别有一种琉璃光彩，梅花香气。

但曼殊留下的诗，关于梅花的却不多。是他在短暂生涯里遗落，还是他不肯多谈？话说，每个人都有最贵重的心情，不与人分享。

苏曼殊祖籍广东，从六岁到十三岁，是在广东香山的私塾里读书。一个从日本回国的小男孩，本应该是家庭的宠儿，但是他受到冷遇。因为他的母亲是日本人，他是私生子，父亲做生意长年在外，他早有两子六女。据说十三岁苏曼殊染上伤寒，家人就把他放到柴房隔离，在冷眼病痛中，这个少年几乎死掉。

山东临沂：梅花带雨迎春来 2月28日，山东省临沂市国际雕塑园内，摄影师在雨中拍摄的红梅

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广东是梅花故乡，至少在传说里仙人的梅花是从海上和月宫里飘落到岭南的。罗浮山之梅花古来有名。

但是苏曼殊却很少写梅花。

15岁时，他有去日本读书的机会，去了日本横滨，但是16岁时他就返回广东蒲涧寺庙出家，这之前他是抱着去日本找母亲的念想，他必定在这一两年里受了很大的刺激。

那么在他29岁自传小说《断鸿零雁记》里是这样写的，他非常想念母亲，但手上没钱，但有个和他曾有父母之命婚约的女孩雪梅姑娘，将自己的首饰和钱给了他，助他去找自己的母亲，但是等苏曼殊回来时，这个女孩已经死了。

在他另一种小说《绛纱记》里也重复这个故事，女孩子秋云将玉佩送给和尚。

在他的《芳草》诗里，他更如诗如梦描写了这个场景“可怜罗带秋光薄，珍重萧郎解玉钿。”

那么在他弥留前，唯一等待朋友送过来的一块碧玉，亲吻含笑而逝。

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雪梅的姑娘就是曼殊心里一树永恒的梅花。虽然她真实的名字已经湮灭。

如果这是十五岁左右发生的事，就不难理解苏曼殊为什么不大写梅花。他身上背负了双重的债务，若雪梅真的命断或命运坎坷，也就理解了他这一生除了天涯只能天涯。

在苏曼殊留下来的诗作中，

“白云深处拥雷锋，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谭影落疏钟。”《住西湖白云禅院》

这是他漂泊生涯里寂静的冬雪禅院，他看到的是白雪红梅，然而写得清淡而有节制。僧人打坐，在梅花雪下的庭院。

这也是他寒苦生涯里能够领略的和他同在的花朵。我从来不相信曼殊是个真的僧人，虽然他比许多僧人都通晓禅机和禅理，他只是太孤独了，到不了彻底浑然两忘的境地，虽然有那么瞬间，他一霎如佛。

“狂歌走马遍天涯，斗酒黄鸡处士家。

逢君别有伤心在，且看寒梅未落花。”《憩平原别邸赠玄玄》

这是他写给一个朋友的，说自己，狂歌走马，漂泊天涯，在这里却看到了安定的你。看到你如此的安稳勾起了我的伤心。因为你让我想到了家乡的梅花。这时候是化用了王维的“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所谓别有伤心，那自然不是一般的伤心，家乡梅花还有梅花一样的姑娘。只是这个伤心，深到怎样的程度，只有曼殊自己明白。

我们通常都以为曼殊最喜欢樱花，他从樱花雨下穿桥而过，无数花雨飞扬，他也写过踏过樱花第几桥的丽句，那是风景与人照应的美，天花乱撒，如同落在袈裟上的情缘。但是他除了惆怅感激，并没有真正落到心底。落到心底百转千回的，他总是想了又想。

三峡大坝景区梅花盛开春意浓

“相怜病骨轻于蝶，梦入罗浮万里云。

赠尔多情诗一卷，它年重拣石榴裙。”《本事诗十首》其一

这是苏曼殊的无题。写在他二十七岁，离开往事已经有十多年。这里没有一个字写到梅花。但是说自己像蝴蝶一样，梦里飞到了家乡罗浮山。作为无题通常是表达最幽微的情感的。此时他不在日本，也不在中国，是南洋某地教书。

那么这表达他怀念思念故乡的梅花和恋人，已经呼之欲出，而为什么没有提到梅，可能那个雪梅已经真的不在人间了。而他只能如蝴蝶一样梦里飞过万水千山。而显然他身边也有樱花一样的女孩，只是情之所系，远在天边，近在心间。这是淡写梅花深着意。

故乡有他的伤心，身世与情感都是。

曼殊诗作和小说中非常谨慎的写梅，但是却留下了许多梅花图画。

“为君昔作伤心画，妙迹何劳劫火焚。

今日图成浑不似，胭脂和泪落纷纷。”曼殊《以胭脂为画扇》

这首诗无疑是写画梅花的。那段永不磨灭的往事，是他癫狂的源头。

他爱却现实中爱不起，他逃离却酿成了女子一生的悲剧，他想靠近也许已经隔着人天。

而他有一个笔名，叫做雪蝶。

那雪里的蝴蝶，一生飞向的是雪中的梅花。梅花也许早已经不在了，梅花永恒在。

苏曼殊最后葬在西湖，这里有万千梅树。但是我想，他最想是葬在故乡，和那个姑娘更近点。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