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江城子悼亡妻赏析(苏轼的诗词悼亡妻子的诗赏析)
中西方的文化同样历史悠久,都有着各自的特色,可以说精彩纷呈,各具千秋。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不仅仅表现在哲学思想上,在感情的寄托方面,由于文化的差异,同样存在很多不同。这种不同,在悼亡诗这种“怀念亡故,感慨今夕”的文体中表现的更为突出。
祭祀哀悼是一种重要的社会活动和民俗现象的象征,由于包含在其中的情感更加真挚,所以也成为中西文学中承载众多载体的文学主题之一。祭祀文学作品在古今中外的社会发展历史和文学发展进程中,都有明显的发展脉络和具体记载,悼亡诗即是此类题材中的精华代表作之一。
《江城子》&《悼亡妻》:中西方悼亡诗中的代表作品
01.《江城子》:中国的第一首悼亡词。
与苏东坡恩爱情深的妻子王弗27岁去世,为他带来沉痛的打击。公元1075年,苏东坡来到密州,这一年正月二十日,他梦见爱妻王氏,写下了这首《江城子》,被弟子陈师道誉为“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悼亡词,并传诵千古。
中国文学史上,从第一部现实主义诗歌总集《诗经》中,就出现了“悼亡诗”。到北宋期间,西晋的潘岳、中唐的元稹、晚唐的李商隐是写悼亡诗最有名。他们将自己深沉博大的思念和追忆之情,用恍惚迷离的文字抒发出来,读之令人心痛。
而用词写悼亡则是苏轼的首创。苏轼的这首悼亡之作与前人相比,它的表现艺术却另具特色。最典型的特点是“记梦”,而且明确写了做梦的日子。用下片五句诗记录梦境,其他的语句则直抒胸臆,倾诉悲伤,写得真挚朴素,沉痛感人。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02.《悼亡妻》:弥尔顿的代表作。
弥尔顿是十七世纪英国的著名诗人。他出生在富贵之家,父亲是权高位重的律师,家庭生活优裕,从小便受到专业的教育,有着较高的文学素养。他也曾游历欧洲,见多识广,底蕴深厚,并且一身正义,负有雄心壮志,在后期投入政治革命,又经历失明的打击,一生跌宕起伏。
他的诗歌主要是政治诗歌,悼亡诗写的很少。他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同时也是一位政治家,但更是一个普通的爱自己妻子的丈夫,他可以因政事书写长篇大论,也会因一个小小的梦而给亡妻写一篇悼念诗歌,以寄托自己思念亡妻的情怀。
弥尔顿一生结了三次婚,第二任妻子凯瑟琳是弥尔顿的真爱,他们在一起度过了15个月后凯瑟琳便因产褥热去世了。妻子的早逝给弥尔顿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也让他进一步认识了人生。为此,他为第二任妻子凯瑟琳献上了他一生唯一的一首悼念亡妻的诗歌即《悼亡妻》。
《梦亡妻》(朱维之译)
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圣洁的亡妻,
好像从坟墓回来的阿尔雪斯蒂,
由约夫的伟大儿子送还她丈夫,
从死亡中被抢救出来,苍白而无力。
我的阿尔雪斯蒂已经洗净了产褥的污点,
按照古法规净化,保持无瑕的白璧;
因此,我也好像重新得到一度的光明,
毫无阻碍地、清楚地看见她在天堂里,
全身雪白的衣裳,跟她的心地一样纯洁,
她脸上罩着薄纱,但在我幻想的眼里,
她身上清晰地放射出爱、善和娇媚,
再也没有别的脸,比这叫人更加喜悦。
可是,啊!当她正要俯身抱我的时候,
我醒了,她逃走了,白昼又带回我的黑夜。
《江城子》VS《悼亡妻》:传统文化和语言文字带来的差异
01.意象差异:现实与抽象。
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诗词中意象的选择,具有很大的普遍性特征,多为现实生活中常见的物件,是一些柴米油盐的生活小事,平平淡淡的家庭琐事,是诗人妻子生前日常生活中闺阁庭院的种种物象。
雕花的小轩窗,精致的梳子,玉人照面的镜子,明亮的月光和房后那矮矮的山坡。“小轩窗,正梳妆,明月夜,短松冈。”一方面是苏轼眼前生活境况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是亡妻生前的生活写照。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和“尘满面,鬓如霜”真实地再现了苏轼在妻子亡故后的真实精神状态和刻骨铭心的思妻之痛。所以在苏轼的诗词中,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对现实生活的感叹都没有脱离现实生活的意象。
弥尔顿的《悼亡妻》一诗中的意象大多都采用想象的,幻想的意象,对于意象素材的选择非常自由不局限,并且范围宽广,内容丰富,构思联想大胆。作者通过丰富的奇特的想象力把这些意象进行编织,营造出美妙的意境。
同样都是悼亡的主题诗词,弥尔顿《悼亡妻》表达出来的是一种激情的渴望,一份美丽的相思。在这些意象选择的背后包含着中西方巨大的社会文化和宗教的差异。在西方的传统文化中,即使是死亡也是被众多奇妙美好的意象进行描写的,令人向往。
沧海之言:
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虽然局限在“儿女情,身边事”的生活琐事之中,优点在于感情真挚、质朴动人。
弥尔顿《悼亡妻》的想象力丰富,画面开阔,意境深远,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作者本身处在政治革命的前端,寄托了对彼岸世界的憧憬和向往。
02.风格差异:委婉与浪漫。
在《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中,传达给读者的是夫妻之间那深似海的感情,体贴与呵护备至,呈现出浓重的中国伦理色彩。正如诗中写的那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作者抒发对亡妻的思念之情带着明显的人伦色彩。
作者的表情达意也是刚好点到为止,只是描写梦中妻子的“小轩窗,正梳妆”,短小精悍的六个字让我们对古代女子的梳妆打扮浮想联翩。一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让我们感受到了这个铮铮铁骨男子心里对妻子那份浓烈的情感,款款真情通过这九个字传达得淋漓尽致。
弥尔顿的诗歌表情达意更加清晰直接。全诗绝大多数篇幅都是对梦中的妻子进行描述,诗人对妻子的外貌、举止神态和来去都做了一一交代,梦中妻子的形象是丰满、具体、清晰的,诗歌里呈现给大家的是放弃之间那柔情似水的恩爱,没有涉及到任何伦理色彩,而是带有情感色彩的色爱的描写。
诗歌中“她脸上罩着薄纱,但在我幻想的眼里”“她身上清晰地放射出爱、善和娇媚”“再也没有别的脸,比这叫人更加喜悦”,都是诗人对妻子感情的真情直接的表白。弥尔顿的表白和梦境更加奔放,更富有浪漫气息。
沧海之言:
中国悼亡诗的主题都是沉溺在两情相悦的恩爱中。回忆,特别是对当初夫妻时间快乐时光的回忆成为唯一的感情寄托。只要有了美好的回忆,现在、将来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有沉浸在过去那温馨的往事回忆中,才可以找到心灵的慰藉。
然而西方文化孕育下的诗人都是浪漫豁达的。他们把夫妻之间的恩爱感情看成了永恒,可以从此岸延伸到彼岸去,在他们的眼里,爱人虽然已经在天堂,可是自己可以在人间慢慢守候,因为夫妻是可以在天堂相聚的。
03.文化差异:“悲”与“乐”。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全诗中表达出来的是一种悲伤的基调。即使在梦里相遇,自己已经因为相思之苦白了双鬓,也无法相认了。表达了作者内心异常的痛苦、烦闷、凄凉无处释放。
而在《悼亡妻》中,弥尔顿心里想的是自己未来将在天堂和自己的亡妻相遇,在悲伤和怀念之余,心中仍然充满着希望,想象着和爱妻在天堂相遇的情景,表达出来的感情是“悲”中带“喜”,哀而不伤。
沧海之言:
这两种表达感情的不同方式,源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中国人和西方人在对待死亡的态度上截然不同。在中国人看来,死亡是一个生命的终结,死亡就意味着永远地失去,不可挽回。在西方人的信念里,人死后,灵魂可以脱离肉体的束缚,然后进入极乐世界。
04.方式不同:间接与直接。
苏轼在《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中写道:因为思妻的悲痛,已经伤心满面,纵使在梦里相逢也容颜已变,无法辨认。二人四目相对,还没开口已经泪流千行。年年的明月照着这无边无际的孤坟,年年伤心年年寸断肠。自己的悲伤和妻子之间的意象相互映衬,“一切景语皆情语”,情景交融,融情于静,借景抒情,物我合一。
弥尔顿在《悼亡妻》中直接抒发对亡妻的爱恋和思念之情,直抒胸臆。诗歌全文几乎任何事物的意象,更不用说是借景抒情了,而是诗人直接勇敢地抒发面对死亡的坦然,最终在天堂相会的美好愿望。诗歌中诗人对人生做了理性的思考:死亡并不可怕,死亡也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和解脱。
沧海之言:
从抒情方式上来讲,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下,苏轼的悼亡诗呈现出凄美、哀怨和委婉的风格特色。而西方的悼亡诗在抒情上更加直接,常常将抽象的意象配合上节奏,感情强烈地传达出自己的想法。
结语:虽有差异,却无国界
苏轼和弥尔顿虽然处在不同的时空,但是《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和《悼亡妻》却都是两位是作者对亡妻的思念之情,都是内心中的怀念,都是情感的寄托,都是诗人文化和感情的沉积和释放。
两位诗人在创作诗歌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进入了“梦境”,在意象、风格、抒情方式等方面有所不同,源于中西方传统和文化的差异。但是文化是没有国界的,在相互鉴定中含蓄并放,文化光芒才能发挥出更加强大的作用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