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哲学是在老子的“道”和无为而无不为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他将老子的道论、天道观和辩证法思想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庄子的前面有老子,但庄子的身后,再也无道家学者能出其右了,他是道家学派巅峰之上的大宗师。
与老子注重无为而无不为的政治哲学相比,庄子更加注重人生哲学。老子所处的春秋时期,虽然礼崩乐坏,但社会尚未如战国时期一样黑暗混乱。战国时代战乱频发,人民生命如同朝露飘蓬,用庄子的话说,就是“当今之时,仅免于刑矣”。
庄子目睹乱世,他思考的重点是如何在那个混乱的世界中保全生命,然后追求奢望中的自由。庄子把人生自由的最高境界叫做逍遥游。纵观庄子的哲学,可以说是三大主义。第一是齐万物的相对主义;第二是以道为本的自然主义。在相对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庄子的逍遥天放的游世主义。
庄子的三十三篇惊为天人的哲学著作,中心思想是人如何才能实现逍遥游的问题。
那么,人到底如何才能实现逍遥呢?这要从庄子的经典之作《逍遥游》开始讲起。理解庄子的开篇之作逍遥游,我们就能提纲挈领举一反三,理解庄子的人生哲学了。
在《逍遥游》中,庄子用无与伦比的想象力和汪洋恣肆的笔法,为我们讲述了鲲鹏与小鸟,讲述了宋荣子、列子以及至人、神人和圣人的不同的境界,用对比的手法揭示了逍遥游的真谛:唯有无待才可自由,唯有无己才能逍遥。因此无待、无己才是逍遥游的不二法门。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鹏这么大的一个神奇的生物,它逍遥吗?“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庄子说鲲鹏无法逍遥,因为它还是要依靠风的力量,没有风的托举,它也只是潜在海底的鱼卵而已。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而那些讥笑鲲鹏的蜩与学鸠说,我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有时候飞不到就干脆落在地上。它们逍遥吗?庄子说他们也是不逍遥的,因为他们眼光短浅心灵狭窄,没有开放的心灵,如何才能逍遥?
接下来庄子把目光转向了人类。在世俗的世界中,总有一些超越常人的人,儒墨两家把这些人叫做贤人、君子和圣人,他们是世人的楷模。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庄子说那些称职的官员、道德模范、全国人民都信任的人,他们自视甚高,但他们依然如同讥笑鲲鹏的蜩与学鸠一样,以自我为中心而无法逍遥。
那么宋荣子能实现逍遥吗?宋荣子“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世上的人都赞美他,他也不会得意忘形而越发努力;世上的人都非难他,他也不会沮丧,他能够分清楚自身与外物的区别,分清荣辱的界限。这很显然是一个境界极高的人,在儒家的理想人格中,这样就是贤人和君子。但庄子认为宋荣子虽然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仍然未能摆脱尘世的束缚,未能达到齐万物齐生死的无所待的境界。
那么已经处于人和仙人之间的列子逍遥吗?列子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但十五天后必须下来,因为他必须要依靠风的作用。显然列子并不逍遥。
由此可见,达到逍遥的境界需要两个前提条件,一是摆脱了所有物的束缚,实现无所待,二是摆脱所有的自我意识、主观情感与成见,不再以人类为中心,不再以自我为尺度,将自我放进大道之内,做到无己才能逍遥。
鲲鹏、列子未能逍遥,因为它们有所待;蜩与学鸠、宋荣子和那些道德楷模与贤人君子们未能逍遥,因为他们尚处于俗世的纷扰之中,以自我为尺度,他们将自己陷于狭窄的心灵空间,没有放下自我的成见与执着。
至此,逍遥就呼之欲出了。庄子说:“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庄子说,倘若我们能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至人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神人无意于求功,圣人无意于求名。
在庄子看来,有待无法逍遥,要是我们可以与天地一体、驾驭自然的变化,“物物而不役于物”,就可以无待了;既然有主观成见有欲望无法逍遥,那么我就追求无己、无功、无名,泯灭物我、人我之间的对立彻底,忘记自我的存在,自然可以逍遥了。
因此,庄子提出了逍遥的最高境界,也提出了道家的理想人格: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至人能够彻底忘记自我的存在,超越了人世间的各种主观智慧,成见与机心,从世俗之中跳脱出来;神人不去追求什么功德功效,不会主动发力于社会,社会也不再有什么名缰利锁缠绕束缚,一切都随顺自然自然而然;圣人独善其身,不再追求虚幻的名声,俗世之中的成败毁誉也不再萦绕于心。
因此,唯有摆脱了一切物质与精神束缚之人,才能达到逍遥游的境界。
显然,这种逍遥只能在幻想中实现,因为,人活着,不可能无所待。逍遥游只可能存在于人的精神世界,恰恰现实世界中无法实现,逍遥游才成为庄子乃至中国文人的最高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