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说“穷寇莫追”，鲁迅称要“痛打落水狗”，到底听谁的？

一说起中国古代的军事家，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人就会是孙武。即使是在世界军事史上，孙武也是一座不可逾越的丰碑。孙武，字长卿，春秋末期齐国乐安人，尊称兵圣或孙子、孙武子，被誉为“百世兵家之师”、“东方兵学的鼻祖”。正是因为孙武在军事科学这门具体科学中概括和总结出了异常丰富、多方面的哲学道理，确立了他在春秋末期思想界中与孔子、老子的并列地位，被并称为春秋末期思想界上空的三颗明亮的星体。

孙武本是齐国贵族，后来南下归吴，受到吴王阖闾的赏识与重用，与伍子胥成为同事。孙武同伍子胥一道全力辅助吴王，击楚灭越。好友伍子胥蒙冤被杀后，孙武不再为吴国的对外战争谋划出力，转而隐居乡间，专心修订其尚未完成的兵法著作——就是那部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孙子兵法》被国际上认为它是“世界古代第一部兵书”，现代不仅于军事领域，而且在经济、体育等方面，都受到了关注和应用。

《孙子兵法》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兵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军事著作，早于克劳塞维茨《战争论》约2300年，被誉为“兵学圣典”，现存共有六千字左右，一共十三篇。其中，在《孙子兵法·军争篇》中，孙武主要讲述了两军相争时的攻与防的利弊，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胜利。在本章的结尾，他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用兵观：

“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孙武子的这段话的意思是：“对占据高地、背倚丘陵之敌，不要做正面仰攻；对于假装败逃之敌，不要跟踪追击；敌人的精锐部队不要强攻；敌人的诱饵之兵，不要贪食；对正在向本土撤退的部队不要去阻截；对被包围的敌军，要预留缺口；对于陷入绝境的敌人，不要过分逼迫，这些都是用兵的基本原则。”

其中的“穷寇勿迫”，后来演变为一个大家熟悉的成语，那就是“穷寇莫追”。“穷寇莫追”是说对于无路可走的敌人不可紧紧进逼，以免敌人情急反扑，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穷寇”后来亦指走投无路的敌人，所以，“穷寇莫追”也用以比喻不可逼人太甚。逼人太甚，无论好人坏人，都会有应激反应，是所谓兔子急了也咬人，狗急了也会跳墙。

“穷寇莫追”似乎成为人们的共识，但是，并不是说所有的“穷寇”都不可以追，比如，现代著名的文学家鲁迅就曾提倡，人们得要有“痛打落水狗”的精神。

“痛打落水狗”之必要性，是鲁迅先生在其杂文《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中专门论述的。所谓的 “费厄泼赖”，系英语Fair play的音译，原为体育比赛和其他竞技所用的术语，意思是光明正大的比赛，不用不正当的手段。英国资产阶级曾有人提倡将这种精神用于社会生活和党派斗争中，认为这是每一个资产阶级绅士应有的涵养和品德，并自称英国是一个费厄泼赖的国度。但实际上，这不过是资产阶级用以掩盖自己的丑恶和麻痹群众的一个漂亮口号。

鲁迅在该文的第二部分“论‘落水狗’有三种，大都在可打之列”中就有这样精彩的论述：

今之论者，常将“打死老虎”与“打落水狗”相提并论，以为都近于卑怯⑤。我以为“打死老虎”者，装怯作勇，颇含滑稽，虽然不免有卑怯之嫌，却怯得令人可爱。至于“打落水狗”，则并不如此简单，当看狗之怎样，以及如何落水而定。考落水原因，大概可有三种：（1）狗自己失足落水者，（2）别人打落者，（3）亲自打落者。倘遇前二种，便即附和去打，自然过于无聊，或者竟近于卑怯；但若与狗奋战，亲手打其落水，则虽用竹竿又在水中从而痛打之，似乎也非已甚，不得与前二者同论。

听说刚勇的拳师，决不再打那已经倒地的敌手，这实足使我们奉为楷模。但我以为尚须附加一事，即敌手也须是刚勇的斗士，一败之后，或自愧自悔而不再来，或尚须堂皇地来相报复，那当然都无不可。而于狗，却不能引此为例，与对等的敌手齐观，因为无论它怎样狂嗥，其实并不解什么“道义”；况且狗是能浮水的，一定仍要爬到岸上，倘不注意，它先就耸身一摇，将水点洒得人们一身一脸，于是夹着尾巴逃走了。但后来性情还是如此。老实人将它的落水认作受洗，以为必已忏悔，不再出而咬人，实在是大错而特错的事。

总之，倘是咬人之狗，我觉得都在可打之列，无论它在岸上或在水中。

鲁迅笔下的“痛打落水狗”，是比喻继续打击已经失败的坏人，不使死灰复燃。败局已定的人，对其穷追猛打，是不会有太多危险的，如果不打，待他死灰复燃了，又是件大麻烦。

由此，老黄又想起了伟人那首著名的七律：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首七律由我军渡江解放南京一事写起，传达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思想，表达了诗人解放全国的必胜信念，格调雄伟，气势磅礴，雄壮有力。其中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更是成为万千传颂的经典名句。这样的气势与魄力，与“穷寇莫追”正好形成了鲜明对比。

“穷寇”到底是追还是莫追？“落水狗”到底是要打还是不打？这就是视具体情况而定的。孙武子之所以要讲“穷寇莫追”，是从敌我实力相差无几，或是敌情不明上考虑的。而鲁迅的“痛打落水狗”，除了是个比喻外，还是选择了从气势上压倒敌人，这是论辩策略之一。

至于伟人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也是在审时度势、把握时机的基础上，做出的正确决断。我们从他诗句中的用词上，不可以明了。他在诗中用“剩勇”而不用”余勇”，不仅造语新鲜，更表明我军尚有足够的力量去追歼“穷寇”。如果孙武子当年遇到的也是这种胜负已无悬念的情况，也会掩师猛进，直捣敌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