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立志成为帝王师的文人不在少数。
唐朝诗人常建在《太公哀晚遇》中写道:“四牡玉墀下,一言为帝师。”不知从何时起,成为帝王师好像成为了他们一生最高的政治理想和抱负。
“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谪仙李白也曾立志为帝王师,定国立功,成就一番功业,所以才会写下“如逢渭川猎,犹可帝王师”来表达自己的晚年的壮心不已。
诗圣杜甫也曾作“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来表达若自己得到重用,便立志辅佐君王,将社会风尚变得敦厚淳朴的志向。
然而,事与愿违,诗仙和诗圣似乎缺少点“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他们终其一生也没做上帝王师,只能“举杯消愁愁更愁”;而有的人却实现了这很多文人用尽一生也没能完成的最高政治理想。
比如,宋仁宗赵祯的授业老师——晏殊。
晏殊,字同叔,江南西路抚州临川县(今江西临川)人,是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婉约派著名词人,最擅长小令。与其第七子“晏几道”被合称为“大晏、小晏”,与欧阳修并称为“晏欧”。
七岁能属文,景德初,张知白安抚江南,以神童荐之。帝召殊与进士千余人并试廷中,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宋史·晏殊传》
生于宋太宗淳化二年(991年)的晏殊,可真是上天的宠儿,五岁便被称为“神童”,从此一路开挂,在志学之年被江南安抚张知白举荐入殿考试,其才学得宋太宗赏识,入仕为官。到了宋仁宗时期,官位更是一路飙升。
而他最著名的身份便是帝王师。
晏殊与宋仁宗相差十九岁,在仁宗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成为了他的老师。宋仁宗登基为帝后,也很依赖和尊敬晏殊这位老师。
然而,这样德高望重的宰相,也曾遭遇过贬谪。
《踏莎行·碧海无波》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天圣三年,晏殊因得罪了刘太后而被御史弹劾,被罢免官职,贬到了宣州。仁宗当时一定为自己的老师求过情,奈何刘太后权势太大,拗不过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师被贬离朝。无论是晏殊,还是仁宗,心里都充满着万般的无可奈何。
这首《踏莎行》作于被贬宣州的途中。
晏殊悔啊,早知道会经此一劫,还不如当初就带着“意中人”双双飞去那无险阻的“碧海”和那可通行的“瑶台”,哪会像现在这般,彼此相隔甚远,想珍惜时却不再拥有;山也高了,水也远了,早就写好的书信也无法相寄,一切瞬息万变,如此无常……
“瑶台”曾出现于《楚辞·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娥之佚女。’“碧海”和“瑶台”都是仙境,可他却被贬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开头借用仙境,写得真妙,“仙”与“凡”之间强烈的对比,不也恰恰表现了他被贬前后官位的高低之差以及内心的落差感吗?
一朝为宰相,一朝为谪官。
待他独自登上高楼,目光悠悠地望向远方,只见那萧萧细雨自空中洒在了梧桐叶上。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杜甫《望岳》
古代的君子、文人、墨客大多有登高望远的雅趣。登高不但有“步步高升”等美好的寓意,还可以让人的灵魂更超脱、胸怀更宽广,暂时脱离眼界的限制,感受万物的奥妙,将内心的雄心、气概、豪情和壮志在那些高处全部释放出来。
晏殊尤为爱好登高,他曾在多首词中来表达过自己的登高之趣。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 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大赞晏殊的这句词为“古今成大事业者”人生必经的第一重境界。
不同的是,这次登高下起了雨。那雨就同仕途中突如其来的转折一样,打在了他这棵“梧桐树”上。而这梧桐树已“近黄昏”,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所以啊,这首词绝非如同表象那样仅仅在表达对闺中人的牵挂和离别之情,深入品味此作,更多的感受是晏殊内心的无可奈何。
“碧海”、“瑶台”、“山水”、“绮席”、“香闺”、“梧桐叶”、“雨”都属柔物,整首词虽孤寂却暗藏着温柔,没有丝毫的埋怨和恨意。这就说明,在他心里,非常理解仁宗当时的处境。同时,他也不舍朝廷,不舍自己的这位学生。
庆历四年,晏殊遭受谏臣弹劾,为了不让仁宗再次为难,晏殊主动提出离开开封,而后曾在多地为官。直到至和元年六月,他才因病请求回开封。仁宗一直对自己的老师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终于找到了机会照顾老师。晏殊回开封后,他请晏殊为自己授课,每隔五日要面圣一次。此时的晏殊早已不是大宋宰相,但其礼遇却仍以宰相的规格相待。晏殊病逝后,仁宗为他辍朝两日;赠官为司空兼侍中,赐谥号“元献”,并在晏殊碑文的首款篆写了“旧学之碑”四个字。这就足以说明无论晏殊是否被贬谪,其在仁宗心里始终有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后世之人常常羡慕晏殊和宋仁宗的这段不凡的师生情。
晏殊不但学识渊博、才华出众,做人有亦道。他为官清廉,生活简朴,时刻恪守为官之道,没有丝毫越矩;其性情更是刚毅直率、刚正不阿,为人谦卑;不但如此,晏殊还很惜才,知人善任,常提携后辈。
其一生为大宋、为帝、为民。即使任地方官,他也大办学校,为大宋培养人才,还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大事。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这是晏殊最脍炙人口的一句词,题材为伤春词;字里行间流露的是对光阴易逝的惆怅和无可奈何的叹息,“花”与“燕”的落去和归来,正如同一个人的今时与昔日。花开花落,燕来燕去,也许他对人生的这些无常际遇早已有了心里准备。
居官五十几载,德高望重的晏殊可谓是大宋的一代贤相。无论是帝王师,还是太平宰相,晏殊都相当称职。
若再来一世,他一定会还会愿意再做一次为国、为民、为帝的帝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