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欧阳炯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作者】欧阳炯(896-971)字号不详。益州华阳(今四川成都)人。前蜀后主王衍时为中书舍人。又事后蜀，官至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大祖乾德三年(965)从孟昶降宋，授左散骑常侍。能诗，善长笛，工于词。其词多写艳情，风格秾丽。曾为《花间集》作序。其词现存40余首，见于《花间集》、《尊前集》、《唐五代词》。王国维辑《欧阳平章词》一卷。

【鉴赏】

欧阳炯为三朝元老，前蜀王衍时为中书舍人，事后蜀孟昶官翰林学士，进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宰相)，从昶降宋，任闲曹左散骑常侍。事孟蜀时尝拟白居易讽谏诗五十篇以献，似清醒思有所进取，然又应命作过不少淫靡宫词亡国之音。

此词似顺江东下至金陵时作，心情黯冷。检讨平生欲哭无泪，空落落白茫茫片大地。

这是南京城附近江岸之景，傍晚，岸草落霞，江水无情，暗逐逝波而去的六朝繁华，很明显指的是残唐五代十国走马灯一样小朝廷的更选。自十世纪初始，不过六十年间，晓梦已残，尚来不及作六朝铜驼泰离之叹。日之落矣，明月继之，写时光流逝始则江水伴六朝废兴，旋以日月代谢表示。苏州在金陵东，“姑苏台上月”即苏州方向升起之明月，代替西没之晚日。感受与构思俱甚新颖。此如西子镜的明月，恐亦空照江城。“明月”是否指新朝赵宋，不得而知。概括历史时空，巧妙而强有力，节奏推快合五代十国背景。

欧阳炯有一首《南乡子》，词境可与本词参证：“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晚霞明”即本词“落霞明”，“晚霞“落霞”似自况老境，“明”是某种自我期待或劝勉，大概是活下去的某种洞明事理的处世哲学。《南乡子》后半的“孔雀”形象很值得味，很像在自述处境和心理孔雀自爱金翠尾的灿烂辉煌，物犹如此，欧阳炯又何尝不自惜地位、文学上的成绩、生的理想等等，正在临水顾影自怜，倏然间一切都要归于梦幻。人来受惊，本应飞，惊而不起，写足封建权势者的虚弱，不想自己抹黑却没法不如此写，其情在骨故也。此所以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吞声而没。

《江城子》有动态的深邃感，虽衰飒森冷而不失气派，患难中的孔雀“金翠尾”仍灿烂，凄冷深远如海洋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