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酌酒与裴迪》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注：

裴迪，诗人，王维好友，曾与王一同住在辋川别墅，吟诗唱和，编成《辋川集》。自宽，自我宽慰。白首相知，多年知交。按剑，手握剑柄，是拔剑的准备动作。这里是表示猜忌的意思。朱门先达，先发迹者。古代王公贵族之宅的大门漆成红色表示尊贵，故以“朱门”为贵族府第的代称。弹冠，典出《汉书贡禹传》“王吉在位，贡禹弹冠”。这里是指那些一心想依靠朋友的引荐出来做官的人。草色，小草青绿的颜色，比喻小人得志。细雨，比喻朝廷，君王的雨露恩泽。花枝，比喻德才兼备的贤人。欲动，指欲谋进取。春风寒，比喻奸邪的恶势力。浮云，典出《论语述而》，比喻翻覆变化。何足问，哪里值得去过问？加餐，语出《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

译：

为您斟酒您请干，您的心中要放宽。

世事变幻如云雨，人情起伏若波澜。

白首故交临小事，反目相向动刀剑。

贫贱之徒忽得势，再见朋友把脸翻。

小草乍得雨露润，鲜嫩碧绿换新颜。

花枝难逢艳阳照，欲开却遇春风寒。

人生穷达难自料，功名富贵浮云般。

不如及时饮美酒，高卧山林且加餐。

评：

此诗劝慰失志的友人，并感慨世事变幻，人情反复，小人得志，贤士受压，因而与友人借酒浇愁。

首联，人到晚年，经历多了，对于世态人情，常会发出深沉的感喟。王维给好友裴迪斟酒，请他自我宽慰看开点，感叹“人情反复似波澜”。何谓“人情反复”，则在下文四句说明之。

颔联“白首相知犹按剑”，知交多年的老朋友尚且心怀疑忌相互戒备，动辄拔剑相向，那么新朋友呢，就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这等于是如今的俗语：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了。而“朱门先达笑弹冠”，则说人“一阔脸就变”（鲁迅语）。尚未发迹时，金兰结义，称兄道弟，酒食征逐，共食同眠。可是其中一人若是“朱门先达”，先得富贵，就压根儿想不到当年友情，再去引荐旧友，反而暗自窃笑他们是痴心妄想。

颈联“草色全经细雨绿，花枝欲动春风寒”。小草得到雨露滋润，而花枝却遭到寒风的摧残，比喻小人受宠得志，而贤士受到压制和排斥，这就是“人情翻覆”。清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曰：此联即景托喻，以众卉而邀时雨之滋，以奇英而受春寒之痼，即植物一类，且有不得其平者，况世事浮云变幻，又安足问耶？拟之六义，可比可兴。明顾璘曰：草色花枝，固是时景，然亦托喻小人冒宠，君子颠危耳。

尾联“世事浮云”一语是对上面“人情翻覆”的总结。面对小人得志，奸邪当道的世道，诗人的态度是不必问不必想，“不如高卧且加餐”。诗人不满现实，却又无能为力，于是就只能采取“驼鸟主义”，不见不闻，消极地酌酒宽人与自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