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过七里濑(冷门又惊艳的诗词)
文/踪影
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苏轼在杭州任通判,一次出巡富阳、新城等地,自新城放舟而下,经七里濑、严陵濑,途中有景,景中有典故,苏轼灵感来潮,赋词《行香子.过七里濑》: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这首词表达了苏轼赞美山水,淡漠虚名的思想。上阕,展开“七里濑”的一幅幅画面,动静结合,极尽其美;下阕,在“七里濑”画面之美的基础上,更添一笔景色的阔达连绵的动感之美,继而引用典故,淡化虚名,重写山水的永恒之美。全词起承转合,点出虚名如云烟,青山依旧在的感慨与主旨。给人以哲思和默想。
“七里濑”也叫“七里滩”,是著名的“严陵八景”之一。其长七里,故名“七里濑”。它位于浙江桐庐县严陵山之西。相传,桐庐在远古时代,有位隐姓埋名的老者,为济世救民,结庐桐树下,采撷草药,探究药性,有人问其姓名,老者指桐以示。故人称“桐君”,桐庐县便由此得名。当年南朝宋诗人谢灵运于永初三年(422年)秋,离始宁赴永嘉的途中,目睹“七里濑”一带的急流落照,荒林哀禽,想到自己身遭贬谪,远离都市,睹物伤情,写五言古诗《七里濑》,其中有句:“荒林纷沃若,哀禽相叫啸。”谢灵运写景抒情,抒发感慨,写的是“荒林”“哀禽”;苏轼写的则是“水天清、影湛波平。”其心境和格局的差异可见一斑。
1073年,与谢灵运间隔了六百五十余年的苏轼,此刻,站在船头,呼吸着山峦江水的新鲜空气,欣赏着如画江景,两岸重山耸立如壁,夹一江春水,水面如镜,一叶小舟轻盈如羽,漂浮前行。
忽然,双桨击水,小舟加速,犹如受惊飞起的鸿雁,波纹蔓延开去。小舟的行驶,打破了如镜的水面,瞬息成为江面上的一处点缀。随后,渐渐地,再次归于宁静。在这“重重似画,曲曲如屏”江水两岸,凝望这山这水,苏轼深感这山水之曼妙,这风景之美丽,并不属于任何权贵专属。此时此刻,只属于心中装着日月清风,欣赏风景的人。苏轼的心情轻快而明亮。于是灵感来袭,诗兴大发。一首流传千古的《行香子.过七里濑》诞生了。
“七里濑”的景色依次为:“沙溪、霜溪、月溪,”苏轼在词的上阕形象地概括其特点为“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此三个特点并非字面含义:沙溪是急的、霜溪是冷的、月溪是明的。而是本地的人们发现这里水流的特征:一段湍急,一段冷冽,一段明亮。于是,分别将其命名为“沙溪”“霜溪”“月溪”。苏轼将其“三溪”之特色移至词中,形象地体现了前人对“三溪”命名之贴切。“三溪”江水从两山夹峙中穿流而过,下与严陵濑相接。“七里濑”往下,便是“严陵濑”了。
“严陵濑”得名于东汉隐士严光(严子陵)。严子陵少年成名,与光武帝刘秀是同窗。曾帮助刘秀滚光复汉室,刘秀称帝后,严子陵改名隐居此处。刘秀得知消息,三次派人邀请,终于把严子陵请到京师,授谏议大夫之职。严子陵拒受,随归隐富春江,终日钓鱼。后人有诗曰:“富春烟雨,一蓑一笠人归隐。”“严陵濑”由此得名。苏轼引用此典故,词曰:“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君臣:君指刘秀,臣指严光。“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苏轼写了“今古空名”,再写重重叠叠的远山,虽然因有云而乱,晓来风雨过后,依然山青水秀,宁静美丽。
在苏轼眼中,清风明月,绿水青山都赋予了欢欣愉悦的生命,而随着时序变迁,终究化为尘世烟云的今古虚名,竟然是那些君臣之间的仕宦虚名。《行香子》一词,正是王安石推行新法,朝野怨声载道,苏轼被贬黜京城,政途风雨变幻,有志使不得,怀才不遇之时。因而,诗人发出“今古虚名”终成空的感慨。在此,笔者禁不住想起(明)杨慎的《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杨慎这首词,也许描述的正是苏轼“过七里濑”所表达的感受。只是苏轼更加生动具体地叙述了“七里濑”美丽的景色概貌,以及那时那刻的动态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