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酒 行

李 贺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容，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幾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思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曲寒坐鳴呃。

【赏析】

这是一首用歌行体写作的诗。“行”即曲的意思，与“歌”没有什么区别。《致酒行》即劝酒致词的歌。

李贺是我国文学史上一位多才而短命，有特殊成就的人，李贺21岁应府试告捷，犹如锥鹰展翅，自认为从此便扶摇直上，满怀希望准备参加进士科考试。不料有人以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为由，被剥夺了考试资格。这意外的打击使诗人终生坎坷。从此，“怀才不遇”成了他作品中个重要主题。这首《致酒行》是写他困居异乡的感慨，寄情高远，表明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全诗分为两个部分。

从开篇至“直犯龙颜请恩泽”为第一部分。先写动酒的场面。“零落栖迟一杯酒”，先写自己潦倒，暗示以酒消愁。作者在《开愁歌》中道:“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李贺因“犯父讳”不准考试后，穷困不堪，以衣换酒，以泄心中抑郁悲愤之情，企求在醉酒中求得解脱。主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底，持酒举杯先祝客人们“长寿”。这里祝酒不从主人写起，而以客人(即诗人自己)落笔，突出了客方悲苦激愤的情怀，使诗一开篇就具有“浩荡感激”的特色。接着写主人致酒劝慰。诗人列举古时两个长期困顿一朝得意的事例，表示反复劝勉。“主父西游困不归”，是说汉武帝时主父優的故事。主父偃西入关，郁郁不得志，资用匮乏，屡遺白眼。作者借此以示自己无限辛酸之情。“家人折断门前柳”，通过家人望眼欲穿，写出自己困顿异乡之久。“马周昔作新丰客”，唐初名臣马周，年轻时受官吏侮辱，在去长安途中投宿新丰，客店主人待他比商贩还不如。“天荒地老无人识”，造语夸张，极状了马周困顿的悲苦，可谓绝望之深。“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清恩泽。”马周以后时来运转，因替中郎将何常代笔写条陈，唐太宗大悦，予以破格提拔。主人的这番话极尽循循普诱之意，很富启发性。马周只凭“两行书”即得皇帝赏识，你科场受阻岂足悲观，只要敢于进取，囊锥终有出头之日，当时，这对于有皇孙特殊身份的李贺来说，却是最好的心理满足。

“我有迷魂招不得”至末尾为第二部分，写作者对主人劝慰的答复。“我有迷魂招不得”，是对主人劝他上书皇帝以求摆脱穷愁的回答，表明自己魂已入迷不可招回。但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使自己的心胸豁然开朗。“雄鸡一声天下白雄鸡一声”是一鸣惊人之意，“天下白”是喻黑夜即将过去曙光即在眼前。结尾二句，作者直抒胸:“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鸣呃”，少年人正应有凌云壮志，因为穷困失意愁坐而悲叹，还有谁来怜惜你呢。“拿云”说得极好，比李白“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显得更为主动、积极，比起英雄何常说的“咤叱风云”又显得优美潇酒，不失诗人风度。末二句言情激越，颇具感人之力，使全诗显示出积极的思想色彩。

这首诗是李贺的名作之一，饮酒消愁泄恨是封建文人作品中常见的题材。往往先愤激后旷达，或时愤激时旷达，总免不了失意、失望的调子。李贺的这首诗却不然，它描写真切，立意不凡。他虽然遭陷害“零落栖迟”，甚至到了脱衣换酒的地步，但“拿云”的壮志却一如既往，不作“幽寒坐鸣呃”的消沉者，表现出一种奋进向上的豪迈气势。

其次，这首诗以抒情为主，结构不拘常法。它采用主宾对白的方式，不作平直叙写。先叙述主人的致酒辞，只涉及两个古人故事;后面写宾客的回答，抒发胸。整篇诗歌显示出一种情性，饶有兴味。另外，诗在词造句，境创调上往往避熟就生，如“零落梄迟”、“幽塞坐鸣呃”、“雄鸡一声天下白”等，或语新，或意新，或境奇，都对诗歌表情达意起到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