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注释】
▲先进:士族阶层通过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人。
▲后进:卿大夫子弟,贵族世袭制度中先做官后学习礼乐的人。
▲野人:庶民百姓或士人自谦之词。指没有尊位的人。
▲君子:本义指国君之子,生下来就有尊位的贵族阶层。后来孔子为君子一词增加了道德的含义。
▲吾从先进:我选用先学习而后做官的人。
【译文】
孔子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是平民子弟;先有了官位而后学习礼乐的,是卿大夫子弟。如果要我选用人才,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学而思】
儒家思想是先学做人,再学做事。子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先修己,后安人,“吾从先进”是孔子主张先求学再做官。
参读《先进篇》11.25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杨伯峻《论语译注》:先进,后进——这两个术语的解释很多,都不恰当。译文本刘宝楠《论语正义》之说而略有取舍。孔子是主张“学而优则仕”的人,对于当时的卿大夫子弟,承袭父兄的庇荫[bì yìn],在做官中去学习的情况可能不满意。《孟子·告子下》引葵丘之盟约说:“世无世官”,又说,“取士必得”,那么,孔子所谓“先进”一般指“士”。
【知识扩展】
《资治通鉴·齐纪六·齐明帝建武三年(公元496年)》:帝与群臣论选调曰:“近世高卑出身,各有常分;此果如何?”李冲对曰:“未审上古以来,张官列位,为膏粱子弟乎,为致治乎?”帝曰:“欲为治耳。”冲曰:“然则陛下何为专取门品,不拔才能乎?”帝曰:“苟有过人之才,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借使无当世之用,要自德行纯笃,朕故用之。”冲曰:“傅说、吕望,岂可以门地得之!”帝曰:“非常之人,旷世乃有一二耳。”秘书令李彪曰:“陛下若专取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韩显宗曰:“陛下岂可以贵袭贵,以贱袭贱!”帝曰:“必有高明卓然、出类拔萃者,朕亦不拘此制。”顷之,刘昶入朝。帝谓昶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为不尔。何者?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器无别,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也。”
【译文】孝文帝与群臣们议论选拔调派官员之事,他问道:“近世以来,出身高卑贵贱,各有一定,这样划分如何呢?”李冲反问道:“不知道上古以来,分官列位,其目的是为了那些膏粱子弟们呢?还是为了治理国家呢?”孝文帝回答:“当然是为了治理天下。”李冲又问:“那么陛下为什么专门选取门第出身,而不注重才能方面的选拔呢?”孝文帝说:“如果其人有过人的才能,不怕不为人所知。然而,君子门第出身,即使没有为当世所用之才能,但终归在德行方面要纯洁笃实一些,朕所以选用他们。”李冲道:“难道傅说、吕望可以凭门第出身得到吗?”孝文帝回答:“这种不平常的人才,旷世才有一二。”这时,秘书令李彪也说道:“陛下如果专以门第取士,那么对于鲁国的三卿季孙、孟孙、叔孙氏与孔门四科人才,是选择前者呢?还是选择后者呢?”著作佐郎韩显宗也说道:“陛下岂能使贵者世袭为贵,贱者永远为贱呢?”孝文帝回答:“如果遇有才识高明、卓然不凡,出类而拔萃者,朕也不拘泥于这一制度。”一会儿,刘昶来到朝中,孝文帝对他说:“有人说选拔官员要唯才能是重,不必拘于门第出身,朕则以为不然。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则会清浊同流,混淆为一,以致使君子小人没有区别,名器不分,这无论如何是不可以的。我们现在八族以上的士人,品第分为九个级别。九品之外,出身低贱而做官者又分为七等。如果世有贤才,可以直接受封为三公。朕正担心贤才难得,但是也不可以仅为一个人而搞乱了我的典章制度。”
臣光曰:选举之法,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历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蔽。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
【译文】臣司马光曰:选拔举荐人才的制度,先门第而后贤才这是魏、晋时期的一大弊端,然而历代相因袭,不能改变。君子与小人之别,不在于出身世禄之家还是布衣贫贱之家,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是愚者和智者都能认识到的;然而,在当时,虽然以北魏孝文帝之贤,犹不能免于这一偏见。所以,能明辨是非而不受世俗之见影响的实在是稀少啊!
《资治通鉴·唐纪十·贞观六年(公元632年)》:上谓魏徵曰:“为官择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矣。”对曰:“然。天下未定,则专取其才,不考其行;丧乱既平,则非才行兼备不可用也。”
【译文】太宗对魏徵说:“为官职而去选择人才,不可仓促行事。任用一位君子,那么众位君子都会来到;任用一位小人,那么其他小人竞相引进。”答道:“是这样。天下未平定时,则对于一个人专取其才能,并不看重和考察其德行;动乱平定后,则不是德才兼备的人才不能使用。”
《资治通鉴·周纪一·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谿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镕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译文】臣司马光说:智瑶的灭亡,在于他多才少德。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论之曰贤明,于是就看错了人。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才,是德的辅助资本;德,是才的中心统帅。湖北云梦地方的竹子,天下都称为刚劲,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不配上羽毛箭镞,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河南棠溪地方出产的铜材,天下都称为精利,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不锻打出锋,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挑选人才的标准,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选择小人,不如选择愚人。原因何在?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就会用来作恶。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愚人如果想作恶,因为智慧不济,气力不胜任,还有所限度,好像幼狗咬人,人还能制服它。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赋予小人权力就如同给恶虎插上两翼,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往往敬而远之,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能有余而品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真是举不胜举,又何止智瑶一个人。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慎地考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