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出生时,北宋已经沦亡,南宋朝廷则偏安江南一隅,醉生梦死,人人苟安。从南边传来的一首小诗,极其形象地描述了当时的情状。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生在金国铁蹄下的山东,辛弃疾自小就亲眼目睹了国土分裂、人民颠沛流离的惨状。从那时起,他便树立了报国大志,决心一生为收复失地而努力。
然而现实总是与人的心愿相违。在作为南宋臣民的四十多年间,有一半的时间,辛弃疾被朝廷弃置在一旁;而在陆陆续续被任用的二十多年间,他又经历着约有三十多次的频繁调动。
公元1205年,时年已65岁的辛弃疾任镇江知府,却在一些谏官的攻击下被迫辞职,他只得怀着满腔忧愤隐居在了瓢泉一带。而这首《西江月 遣兴》便是写于这个时候。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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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兴”二字为诗题,也表明了作者是为了排遣内心情感而作。那么,是什么样的情感呢?让我们往下看。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我们仿佛能看到一位喝得大醉的稼轩居士向我们走来,他一边走,口中还喃喃有词:喝醉酒了,我就尽情欢笑,哪里有功夫去整日发愁呢?
表面上看,词人似乎很快乐,无忧无愁。然而,我们不妨细细思量一下,一般什么时候我们会特地告诫自己“不要发愁”,要尽情欢笑。
答案是:我们忧愁的时候。
李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由此,我们也不难想见,词人其实是在借酒消愁。一个“且”字,显出诗人无限的愁苦,这才想要暂且在醉梦间寻找些许欢笑。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词人说,近来我方觉得古人的书本,实在是没有半点可信之处。
我们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么辛弃疾这样一个自小就饱读诗书的人,又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呢?
其实在这里,词人是正话反说。他的原意并非去否定古书,而是以此表达对南宋朝廷一味妥协苟安的深切不满与谴责。
辛弃疾一生坚决抗战,要求收复中原,祖国一统,反对分裂。在他看来,这原就是老祖宗、先贤们的遗训。然而如今,统治者们却对这些至理名言弃之不顾,一意苟且,古人的书岂非全无了用处?
下阙则细致地描摹了词人的醉态。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词人说,昨夜我醉倒在了松树旁,就问松我醉到了什么程度?“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又疑心松枝摆动是要来搀扶我,便连忙用手一推,说:“去!”。
读到下阙的我们,很可能会捧腹一笑,只因词人喝醉时的情态太好玩了。
想松树本非人,没有人的情感,更无法言语,行动。词人却和一株松树对起了话来,词人内心的苦闷孤独寂寞,亦可从此见之。
岳飞在《小重山》里写:“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同样是写出了不被人理解的深沉的寂寞与孤独。
岳飞与辛弃疾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生在屈辱苟安的南宋,同样怀着驱逐胡虏、收复中原的抱负,同样壮志难酬、郁郁不得志,更同样在诗词间,以鲜血书写着杀敌报国的铮铮誓语。
当我们明白了这层,此前词人略显滑稽可笑的言语、动作,便霎时间变得苍茫沉重起来。那故作的疯语里,其实是词人的强颜欢笑;那踉跄的醉态间,沉埋着的是词人无法消解的抑郁与忧愤。
以乐景写哀情,倍增其哀。其实古代诗词间,不乏这种写法。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而当我们真的读懂了这首词,也就读懂了那许多欢笑背后,深藏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