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千古诗圣,心系苍生,胸怀天下。
他在世时,经历了盛唐转衰的过程,所以他的诗中反映了不少当时的社会矛盾和民生疾苦,常怀忧国忧民,沉郁顿挫之感。因此,他的作品因笔底波澜,世上疮痍,被称为诗史。
《登高》作于唐代宗大历二年秋,当时安史之乱虽然已结束了四年,但是地方军阀又趁势而起,杜甫离开草堂到达夔门。那时他的人生,已经走入老年,生活依旧贫苦,身体也愈发不好。
他于秋日登上白帝城,面对秋江萧瑟,百感交集,于是就有了这篇被誉为七律之冠的《登高》。因此,《登高》被后人赞为:一篇之内,句句皆奇,一句之内,字字皆奇。精光万丈,系旷代之作。
登高原诗: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诗中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意思是茫无边际、萧萧而下的木叶,奔流不息、滚滚而来的江水。那么,为什么诗人不用“落叶”,而是要用“落木”呢?
用“落木”更为深沉
诗忌俗字,说到“叶”,常使人感觉到绿意和生机,想到枝繁叶茂。而单一的“木”字,则给人一种秋天的萧条感觉。
王勃曾经写下过一首秋景五绝: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虽说也是在讲萧瑟,但黄叶一词好像就不如落木来得深沉。
相比落叶萧萧,显然落木萧萧更加沉重,这也符合诗人的意境。诗人听猿啼,看飞鸟,仰望落叶之窸窣,俯瞰大江东去。既壮阔又萧瑟,引发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感慨。
韶光易逝,壮志难酬,“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这一整首诗歌的情绪是自然而然,又沉郁悲怆的。所以,也只有落木萧萧,才能更加反应诗歌的情绪。
用“落木”古已有之
用木来化用叶,古已有之。屈原曾在《九歌》中写: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庾信在《哀江南赋》中写:辞洞庭兮落木,去涔阳兮极浦。
曹丕也有:草木摇落露为霜。杜甫之后,黄庭坚在《登快阁》中也将落叶写作落木: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树木、树叶、树枝,在诗人眼里,都可以用木来代指。诗歌语言的精妙不同于一般的概念,在形象思维中,木和叶的语感相差会大很多。
很多诗人都用木叶来描述秋景,譬如:秋月照层岭,寒风扫高木。不但是描写秋风吹树木,也在表示落叶纷飞。
而“木”这个词语,还会让人联想到颜色,那种深褐色的深重,而“叶”却容易让人联想到青绿般的颜色。很显然,在本诗中,沉郁的色彩更加合适。
用落木是为了平仄
有歌手说,为了押韵,作词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还是现代的白话文写作呢,更别提古代对韵脚平仄非常讲究的古诗了。将登高用七律的平仄来考察一下,可以看出这是属于仄起入韵的格式。
这个格式要求七律的平仄是:
中仄平平仄仄平,中平中仄仄平平。
中平中仄平平仄,中仄平平仄仄平。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仄平平。
中平中仄平平仄,中仄平平仄仄平。
虽然说很多美妙的古诗因为情怀悠长,有时候并不局限于平仄,但是大体的格式还是要遵守的。更何况,诗圣用词向来考究。杜甫这首《登高》,除了首联里的“猿”字稍微出律,其余完全合辙。
无边落木萧萧下——平平仄仄平平仄。不尽长江滚滚来——仄仄平平仄仄平。怎么样,杜甫不愧是诗圣吧?
“落木”或许是真的“木”
古时候的交通不如现在便利,所以那个时候的伐木工人在森林里砍了木材之后,想要将其运输出去就会非常困难。所以,他们因地制宜,找到了一个独特的、省力的运输方式——木排。
木排,在古代被称为“桴”,是运输木材的一种主要方式。伐木工人把木材砍好之后,用绳索等工具简单地将其捆绑在一起,做成木排,然后把木排放到水中。
这种运输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人力的消耗,因为它通过水的浮力和流动,让木排顺着水流而下,到达指定位置后,再由人打捞起来,然后搬运走。
同时,长江两岸地势险峻,江水湍急。所以,放木排这一古老的行业,就由此诞生了。杜甫登高望江,难免也会看到木排随水而下。所以,这无边落木还有一个解释就是:杜甫可能看到了真木头。
放木排这个行业,算是惊险、高危,且又生死无常了。从春秋战国时候起,放木排人的身影就一直存在,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交通运输的快速发展,才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不过,伐木通常情况下是在冬季进行,伐木工将木材砍伐之后,放置在那里,然后等到来年春江水暖了,再将木材编成木排放下去。
但是,杜甫登高的时间是深秋了,所以理论上他应该看不到大规模的放排的。但是,结束安史之乱的战乱后也说不准。所以,这个解释权当读个新鲜吧。
想想看诗人登高远望,秋风萧瑟,江水滚滚而下,奔腾不休。江上木排成行,随水而下,逝者如斯夫。两岸猿声不休,茫茫天际白鸟南飞。
诗人沉郁悲苦,身体老弱又思念故乡,他早年登楼时还能够写出: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而在夔州的时候,也只能自嘲的写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了。
结语
杜甫写《登高》的时候已经五十六岁了,他从踌躇满志的壮年,到暮气深重的晚年,他在安史之乱的动荡中流离了整整八年。余生的时间,他亦在动荡的时节里颠沛飘荡。
他不但深刻地感受到了人民苦难和国家的忧患,精神和身体也都遭遇了许多折磨。但是他年华逐渐老去,沉郁忧患开始成为他诗作的底色。
写登高的时候,正是他准备归乡之时。然而动荡的时局让交通闭塞,这趟归家之行路途漫漫,三年后,杜甫病故在耒阳。正是“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