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柳宗元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赏析导航】

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十年后，他与刘禹锡等一同被贬为司马的革新派人物终于应召回京，不过，等待他们的不是朝廷重用，而是再次遣戍边州，分别任柳、漳、汀、封、连等州刺史。

从职务上来说，从司马转为刺史，有了一定的实权，似乎应该高兴才对。不过，他们以前可是朝廷主持革新的核心人物，一下被贬为边地司马，闲置达十年之久，这一点点转变，又怎么高兴得起来？何况，这些边远地方，历来是烟瘴之地，也是贬谪之所，如何能够开心？更重要的是，他们一心想改良朝廷政治，现在看来，几乎是遥不可期！借用《诗经》里的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那在这首诗里，柳宗元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登上高楼，目光所及，不是车水马龙，熙来攘往，而是莽莽苍苍的荒凉偏僻——一句话，就把读者带入情景之中——在柳州城中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又该是怎样的蛮荒啊！

这样的地方，自然，忧从中来。“海天愁思正茫茫”，极目远方，海天相连，自己的愁思从广阔的天际奔涌而来，如滚滚乌云，漫天漫地，无法阻挡。

再看近处，那芙蓉嫣然出水，却被疾风无情摧折；薜荔覆住高墙，哪挡得住骤雨斜侵，恣意疯狂！

崇山峻岭，树木高大葱茏，遮住了我看向远方的目光；江河流淌，好像那九回愁肠蜿蜒曲折。

与中原大不相同，这里的人断发文身，鴂（jué）舌啅（zhuó ）噪，还好，我们几个同在一方，应该相距不远，彼此可以随时交流互访。

哪里想到，这里关山重重，山高路遥。不要说互相来往，就连音信也无法传达，只能无可奈何滞留一乡。

地势偏僻，书信难通；风俗不同，语言难懂。

这些，还不是最大的难题。最让柳宗元忧心的，是“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何以见得？

屈原《离骚》云：“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贯薜荔之落蕊。”芙蓉与薜荔，历来是美好高洁人格的象征，在这里，可以看成是柳宗元等的自喻。而他们要面对的，是“惊风”，“密雨”，也就是朝廷那帮打压他们的强大势力！

就目前来看，芙蓉薜荔，几乎无法抵抗狂风暴雨的侵袭。难怪，柳宗元要“海天愁思正茫茫”了！

清代著名学者沈德潜评价此诗曰：“从高楼起，有百感交集之感惊风、密雨，言在此而意不在此。”可谓知音矣！

【韵译】

独上高楼

远眺荒野茫茫

忧思滚滚

如海涛际天侵袭

劲吹的疾风

肆意掀动水中芙蓉

急切的骤雨

无情抽打墙上薜荔

树木深深

群山重重

遮住了我远望的视线

江流曲折

宛如我愁肠百结

百越之地

山高路滞

我们虽然同在一方

却书信难达

音讯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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