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悲壮挽歌
20世纪最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之一阿尔贝特•史怀泽(Albert Schweitzer,1875—1965)创立了以“敬畏生命”为核心的生命伦理学,这一学说指出:“善就是保存生命、促进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恶则是毁灭生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伦理“与人对所有存在于他的范围之内的生命的行为有关,只有当人认为所有生命,包括人的生命和一切生物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时候,他才是伦理的。”(参考文献:2011年2月11日《中国绿色时报》)
然而,人类在为自己争得生存条件的同时,也不断出现残害生灵、破坏生态的现象,如果说人们对自然的破坏可能从人类生存的客观需要找出不是理由的理由的话,那么人类之间的相互杀戮,则是人类生命意识中最落后、最黑暗的一面。
宇宙中,最值得敬畏和珍惜的唯有生命,个体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当然是崇高而伟大的。然而,当人们遭遇无法求生或者生不如死的情形时,用上帝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这样哈姆雷特式的人的标准来说,死亡又被赋予了高贵的意义,即只有人能够高贵地死。
威海市的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陈列馆是一座全面展示中日甲午战争历史的综合性展馆,该馆以《甲午战争:1894—1895》为基本陈列,共展出珍贵甲午战争历史图片650多幅,复制了大量甲午战争时期的武器装备。在一个立体环形影院里,每隔30分钟播放一次史诗影片《甲午海魂》,影片真实地再现了当年甲午战争中丰岛海战、黄海大战、威海保卫战的场景。
1894年9月17日,中日海军在黄海北部海域遭遇,管带邓世昌指挥“致远”舰奋勇作战。战斗中,“致远”舰遭受重创,全舰着火,邓世昌鼓励全舰官兵:“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见决胜无望,邓世昌便下令开足马力,向日“吉野”舰全速撞去,试图撞沉敌舰,同归于尽。倭舰官兵见状大惊失色,集中炮火向“致远”射击,不幸一发炮弹击中“致远”舰鱼雷发射管,管内鱼雷发生爆炸导致“致远”舰沉没,全舰官兵252名全部落海,只有16人一同获救。邓世昌誓与军舰共存亡,毅然沉没于波涛之中,壮烈殉国。
1895年1月11日,日军鱼雷艇入港偷袭,“定远”舰损伤严重,因恐其将来落入敌手,右翼总兵刘步蟾下令将“定远”舰炸散,当夜,刘步蟾随自己的爱舰自杀殉国,实现了他的誓言:苟丧舰,将自裁。
1895年1月20日,日军在山东半岛登陆,海军提督丁汝昌指挥北洋舰队抗击日军围攻,但未得到上级命令,无奈港内待援,致北洋海军陷入绝境,弹尽粮绝后又无援军来援希望,遂拒绝日军劝降,自尽以谢国人。
博物馆内有多个以声、光、电为背景的超写实人物塑像,其中“金州曲氏一家投井场景”给人以极大震撼。
这是一幅普通农家的群像雕塑:农家草房,院墙倒塌,墙外火光熏天,野蛮日军挥舞大刀、手持枪械扑来。院子内一家妇幼十人,正在投井自尽。
曲氏井位于金州古城西南隅,即现大连市金州区友谊街道古城乙区48号楼的西侧,现在那口老井基本保持着原貌。
日本侵略军于1894年10月底在岫岩厅管辖的庄河(今属大连市)花园口登陆,11月6日轻松地攻陷了当时辽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金州城,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给金州古城带来了巨大灾难。当时金州城的一户曲姓人家,在凶残的日寇来犯时誓死抵抗。当家中的男丁牺牲殆尽之后,剩下的七名寡妇、孤女曲王氏、曲迟氏、孙曲氏、杨曲氏(已婚)和曲自当、曲如意、曲伢子(未婚)宁死不屈,为了大义和气节,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亡。她们携抱三名幼儿,毅然投井自沉,表现出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和凛然大节。
战后,金州海防同知王志修为追念宁死不屈的曲氏满门烈妇而作《曲氏井题咏》一诗:“曲氏井,清且深,波光湛湛寒潭心。一家十人死一井,千秋身殒名不沉。”
撒手尘寰逃避心灵的创伤和肉体的苦痛,于“敬畏生命”学说而言,实属违背大自然的精神,然而在那样一种苦难情势下,金州曲氏一家的举动又具有伦理意义上高贵。虽然,人的生命是大自然的赋予,人们不能轻视任何一条生命,但是面对丧尽人性的败类,善良的人们无法逆来顺受苟且偷生,迫不得已只能拔剑而起拚死抗争,或者选择结束生命来保持灵魂的纯洁。
屈原被推崇为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民族诗人,据记载,屈原因忠言不能进主,又不忍见亡国惨祸,遂于公元前278年6月15日(黄历五月初五)投湖自尽于汨罗江。我国传统文化典籍也时有提及“高贵地死亡”。例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唐•李百药《北齐书•卷四十一•列传第三十三•元景安传》);又如“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李清照《夏日绝句》)
高贵地死亡犹如荒漠中的一片胡杨,酷热中为我们撑起一点星绿,为我们生存的大地,为我们仅有的或许将要失去的信仰苦苦撑着,艰难挣扎中呈现出生命的价值和关于美的思考,倔强的永恒真实着生命的不屈与尊严。胡杨死了,依然保持着一种生的姿态,苍劲扭曲的躯干,化石一样展示生命的印记,原来死亡也可以这么高贵,在这令人心悸的高贵中,清楚地写着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伟大的戏剧家和诗人莎士比亚最负盛名的剧本《哈姆雷特》描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丹麦王国城堡的露台上,几名值夜的士兵突遇老国王哈姆雷特的鬼魂,惊恐万分,他们把这个发现秘密地告诉了王子,哈姆雷特决定去看个究竟。
见到了父亲的鬼魂,知道皇叔克劳狄斯篡位娶嫂而毒害亲兄的真相后,哈姆雷特近乎疯狂,他一心想着复仇的计划。
天生阴郁、犹豫不决的性格使哈姆雷特失去了报仇的良机,但随时要爆发的满腔仇恨,使他误杀了躲在帏幕后偷听他和王后谈话的大臣波罗纽斯。而深爱着王子的波罗纽斯的女儿奥菲莉亚,在精神恍惚中不幸溺水身亡。
克劳狄斯挑拨奥菲丽娅的哥哥莱尔提斯同哈姆雷特决斗,并欲用毒酒和毒剑杀死王子。哈姆雷特第一会合获胜,王后非常高兴,端起国王为哈姆雷特布下的毒酒喝了下去。
决斗中,哈姆雷特中了对手的毒剑,但他夺过剑后又反戈一击。王后中毒死去,莱尔提斯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揭露了克劳狄斯的阴谋,哈姆雷特挣扎着扑向克劳狄斯,杀死了他,自己也毒发身亡。
尽管欧洲人认为“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莎士比亚现身说法地提出的“活着还是死去”却已成了一个很严肃的哲学命题,而“只有人能够高贵地死”可以说是从一个角度对这一命题的解读。
当今的人类生活在一个有美好也残酷的世界里,依据“敬畏生命”理论,人类如何实现自身的生命价值?假如人们只能“跪着生”,是应该“跪着生”还是“站着死”呢?
在喧嚣芜杂、物欲横流的社会,在虚伪、利欲,贪婪、欺诈等等反人性行为导致人性异化的时候,也有人的肉身越活越高贵,灵魂却越活越龌龊,人们该怎样保持灵魂的高贵呢?
图片来源:作者宁超文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