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是由西晋陈寿所著,记载中国三国时代历史的断代史,同时也是二十四史中评价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国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吴志》三书单独流传,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书已合为一书。
魏书.荀彧攸贾诩传
(西晋)陈寿
原文:
荀彧字文若,颖川颖阴人也。祖父淑,字季和,朗陵令。当汉顺、桓之间,知名当世。有子八人,号曰八龙。彧父绲,济南相。叔父爽,司空。
彧年少时,南阳何颙异之,曰:“王佐才也。”永汉元年,举孝廉,拜守宫令。董卓之乱,求出补吏。除亢父令,遂弃官归,谓父老曰:“颖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宜亟去之,无久留。”乡人多怀土犹豫,会冀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之,莫有随者,彧独将宗族至冀州。而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弟谌及同郡辛评、郭图,皆为绍所任。彧度绍终不能成大事,时太祖为奋武将军,在东郡,初平二年,彧去绍从太祖。太祖大悦曰:“吾之子房也。”以为司马,时年二十九。是时,董卓威陵天下,太祖以问彧,彧曰:“卓暴虐已甚,必以乱终,无能为也”。卓遣李傕等出关东,所过虏略,至颖川、陈留而还。乡人留者多见杀略。明年,太祖领兖州牧,后为镇东将军,彧常以司马从。兴平元年,太祖征陶谦,任彧留事。会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潜迎吕布。布既至,翅乃使刘翊告彧曰:“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众疑惑。或知邈为乱,即勒兵设备,驰召东郡太守夏侯惇,而兖州诸城皆应布矣。时太祖悉军攻谦,留守兵少,而督将大吏多与邈、宫通谋。惇至,其夜诛谋叛者数十人,众乃定。豫州刺史郭贡帅众数万来至城下,或言与吕布同谋,众甚惧。贡求见彧,彧将往。
惇等曰:“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也,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将怒而成计。”贡见彧无惧意,谓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又与程昱计,使说范、东阿,卒全三城,以待太祖。
太祖自徐州还击布濮阳,布东走。二年夏,太祖军乘氏,大饥,人相食。
陶谦死,太祖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以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其闲勒兵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
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卫可全,其余非己之有,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以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耳。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将军熟虑之。“太祖乃止。大收麦,复与布战,分兵平诸县。布败走,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太祖击破黄巾。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太祖议奉迎都许,或以山东未平,韩暹、杨奉新将天子到洛阳,北连张杨,未可卒制。彧劝太祖曰:“昔??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是将军医天下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及。”太祖遂至洛阳,奉迎天子都许。天子拜太祖大将军,进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常居中持重,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焉。太祖问彧:“谁能代卿为我谋者?”彧言“荀攸、钟繇”。
先是,彧言策谋士,进戏志才。志才卒,又进郭嘉。太祖以彧为知人,诸所进达皆称职,唯严象为扬州,韦康为凉州,后败亡。
自太祖之迎天子也,袁绍内怀不服。绍既并河朔,天下畏其强。太祖方东忧吕布,南拒张绣,而绣败太祖军于宛。绍益骄,与太祖书,其辞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动静变于常,众皆谓以失利于张绣故也。钟繇以问彧,彧曰:“公之聪明,必不追咎往事,殆有他虑。”则见太祖问之,太祖乃以绍书示彧,曰:“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
彧曰:“古之成败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虽强易弱,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尔。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土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胜也。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之强其何能为!”太祖悦。
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太祖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绍侵扰关中,乱羌、胡,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为将奈何?”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超最强。彼见山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相持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钟繇可属以西事。则公无忧矣。”
三年,太祖既破张绣,东擒吕布,定徐州,遂与袁绍相拒。孔融谓彧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纵也,不纵,攸必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五年,与绍连战。太祖保官渡,绍围之。太祖军粮方尽,书与彧,仪欲还许以引绍。彧曰:“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荧?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太祖乃住。遂以奇兵袭绍别屯,斩其将淳于琼等,绍退走。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绍;颜良、文丑临阵授首;田丰以谏见诛:皆如彧所策。
六年,太祖就谷东平之安民,粮少,不足与河北相支,欲因绍新破,以其间击讨刘表。彧曰:“今绍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背?克?、豫,远师江、汉,若绍收其余烬,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太祖复次于河上。绍病死。太祖渡河,击绍子谭、尚,而高干、郭援侵略河东,关右震动,钟繇帅马腾等击破之。语在《繇传》。八年,太祖录彧前后功,表封彧为万岁亭侯。九年,太祖拔邺,领冀州牧。彧说太祖“宜复古置九州,则冀州所制者广大,天下服矣。”太祖将从之,彧言曰:“若是,则冀州当得河东、冯翊、扶风、西河、幽、并之地,所夺者众。前日公破袁尚,擒审配,海内震骇。必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其兵众也;今使分属冀州,将皆动心。且人多说关右诸将以闭关之计;今闻此,以为必以次见夺。—旦生变,虽有(善守)[守善]者,转相胁为非,则袁尚得宽其死,而袁谭怀贰,刘表遂保江、汉之间,天下未易图也。愿公急引兵先定河北,然后修复旧京,南临荆州,责贡之不入,则天下咸知公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议古制,此社稷长久之利也。”太祖遂寝九州议。
是时荀攸常为谋主。彧兄衍以监军校尉守邺,都督河北事。太祖之征袁尚也,高干密遣兵谋袭邺,衍逆觉,尽诛之,以功封列侯。太祖以女妻彧长子恽,后称安阳公主。
彧及攸并贵重,皆谦?冲?节俭,禄赐散之宗族知旧,家无余财。十二年,复增彧邑千户,合二千户。
太祖将伐刘表,问彧策安出,彧曰:今华夏已平,南土知困矣。可显出宛、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太祖遂行。会表病死,太祖直趋宛、叶如彧计,表子琮以州逆降。
十七年,董昭等谓太祖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咨彧。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
太祖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谥曰敬侯。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
子恽,嗣侯,官至虎贲中郎将。初,文帝与平原侯植并有拟论,文帝曲礼事彧。及彧卒,恽又与植善,而与夏侯尚不穆,文帝深恨恽。恽早卒,子甝、霬.以外甥故犹宠待。恽弟俣,御史中丞,俣弟诜,大将军从事中郎,皆知名,早卒。诜弟顗,咸熙中为司空。恽子甝,嗣为散骑常侍,进爵广阳乡侯,年三十薨。子頵嗣。霬官至中领军,薨,谥曰贞侯,追赠骠骑将军。子恺嗣。霬妻,司马景王、文王之妹也,二王皆与亲善。咸熙中,开建五等,霬以着勋前朝,改封恺南顿子。
荀攸字公达,彧从子也。祖父昙,广陵太守。攸少孤。及昙卒,故吏张权求守昙墓。
攸年十三,疑之,谓叔父衢曰:“此吏有非常之色,殆将有?奸?!”衢寐,乃推问,果杀人亡命。由是异之。何进秉政,征海内名士攸等二十余人。攸到,拜黄门侍郎。董卓之乱,关东兵起,卓徙都长安。攸与议郎郑泰、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谋曰:“董卓无道,甚于桀纣,天下皆怨之,虽资强兵,实一匹夫耳。今直刺杀之以谢百姓,然后据殽、函,辅王命,以号令天下,此桓文之举也。”事垂就而觉,收颙、攸系狱,颙忧惧自杀。攸言语饮食自若,会卓死得免。弃官归,复辟公府,举高第,还任城相,不行。攸以蜀汉险固,人民殷盛,乃求为蜀郡太守,道绝不得至,驻荆州。
太祖迎天子都许,遗攸书曰:“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而顾观变蜀汉,不已久乎!”于是征攸为汝南太守,人为尚书。太祖素闻攸名,与语大悦,谓荀彧、钟繇曰:“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与之计事,天下当何忧哉!”以为军师。建安三年,从征张绣。攸言于太祖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强,然绣以游军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势必离。不如缓军以待之,可诱而致也;若急之,其势必相救。”太祖不从,遂进军之穰,与战。绣急,表果救之。军不利。太祖谓攸曰:“不用君言至是。”乃设奇兵复战,大破之。
是岁,太祖自宛征吕布,至下邳,布败退固守,攻之不拔,连战,士卒疲,太祖欲还。攸与郭嘉说曰:“吕布勇而无谋,今三战皆北,其锐气衰矣。三军以将为主,主衰则军无奋意。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布可拔也。”
乃引沂、泗灌城,城溃,生擒布。
后从救刘延于白马,攸画策斩颜良。语在《武纪》。太祖拔白马还,遣辎重循河而西。袁绍渡河追,卒与太祖遇。诸将皆恐,说太祖还保营,攸曰:“此所以禽敌,奈何去之!”太祖目攸而笑。遂以辎重饵贼,贼竞奔之,阵乱。乃纵步骑击,大破之,斩其骑将文丑,太祖遂与绍相拒于官渡。军食方尽,攸言于太祖曰:“绍运车旦暮至,其将韩(荀+大)锐而轻敌,击可破也。”太祖曰:“谁可使?”攸曰:“徐晃可。”乃遣晃及史涣邀击破走之,烧其辎重。会许攸来降,言绍遣淳于琼等将万余兵迎运粮,将骄卒惰,可要击也。众皆疑,唯攸与贾诩劝太祖。太祖乃留攸及曹洪守。太祖自将攻破之,尽斩琼等。绍将张合、高览烧攻橹降,绍遂弃军走。合之来,洪疑不敢受,攸谓洪曰:“合计不用,怒而来,君何疑?”乃受之。
七年,从讨袁谭、尚于黎阳。明年,太祖方征刘表,谭、尚争冀州。谭遣辛毗乞降请救,太祖将许之,以问群下。群下多以为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十万,绍以宽厚得众,借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今兄弟遘恶,此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
太祖曰:“善。”乃许谭和亲,遂还击破尚。其后谭叛,从斩谭于南皮。冀州平,太祖表封攸曰:“军师荀攸,自初佐臣,无征不从,前后克敌,皆攸之谋也。”于是封陵树亭侯。十二年,下令大论功行封,太祖曰:“忠正密谋,抚宁内外,文若是也。公达其次也。”增邑四百,并前七百户,转为中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令。
攸深密有智防,自从太祖征伐,常谋谟帷幄,时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太祖每称曰:“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伐善,无施劳,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宁武不能过也。”文帝在东宫,太祖谓曰:“荀公达,人之师表也,汝当尽礼敬之。”
攸曾病,世子问病,独拜床下,其见尊异如此。攸与钟繇善,繇言:“我每有所行,反复思惟,自谓无以易;以咨公达,辄复过人意。”公达前后凡画奇策十二,唯繇知之。
繇撰集未就,会薨,故世不得尽闻也。攸从征孙权,道薨。太祖言则流涕。
长子缉,有攸风,早没。次子适嗣,无子,绝。黄初中,绍封攸孙彪为陵树亭侯,邑三百户,后转封丘阳亭侯。正始中,追谥攸曰敬侯。
贾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也。少时人莫知,唯汉阳阎忠异之,贾诩有良、平之奇。
察孝廉为郎,疾病去官,西还至?(氵千千)?,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为所执。诩曰:“我段公外孙也,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之。”时太尉段颎,昔久为边将,威震西土,故诩假以惧氐。氐果不敢害,与盟而送之,其余悉死。诩实非段甥,权以济事,咸此类也。
董卓之入洛阳,诩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迁讨虏校尉。卓壻中郎将牛辅屯陕,诩在辅军。卓败,辅又死,众恐惧,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等欲解散,间行归乡里。诩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而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济,走未后也。”
众以为然。傕乃西攻长安。语在《卓传》。后诩为左冯翊,傕等欲以功侯之,诩曰:“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固辞不受。又以为尚书仆射,诩曰:“尚书仆射,官之师长,天下所望,诩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纵诩昧于荣利,奈国朝何!”乃更拜诩尚书,典选举,多所匡济,傕等亲而惮之。会母丧去官,拜光禄大夫。傕、汜等斗长安中,傕复请诩为宣义将军。傕等和,出天子,佑护大臣,诩有力焉。天子既出,诩上还印绶。
是时将军段煨屯华阴,与诩同郡,遂去傕托煨。诩素知名,为煨军所望。煨内恐其见夺,而外奉诩礼甚备,诩愈不自安。
张绣在南阳,诩阴结绣,绣遣人迎诩。诩将行,或谓诩曰:“煨待君厚矣,君安去之?”诩曰:“煨性多疑,有忌诩意,礼虽厚,不可恃,久将为所图。我去必喜,又望吾结大援于外,必厚吾妻子。绣无谋主,亦愿得诩,则家与身必俱全矣。”诩遂往,绣执子孙礼,煨果善视其家。诩说绣与刘表连和。太祖比征之,一朝引军退,绣自追之。
诩谓绣曰:“不可追也,追必败。”绣不从,进兵交战,大败而还。诩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绣谢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今已败,奈何复追?”诩曰:“兵势有变,亟往必利。”锈信之,遂收散卒赴追,大战,果以胜还。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退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其反而皆验也?”诩曰:“此易知耳。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军虽新退,曹公必自断后;追兵虽精,将既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退,必国内有故;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纵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亦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绣乃服。是后,太祖拒袁绍于官渡,绍遣人招绣,并与诩书结援。绣欲许之,诩显于绣坐上谓绍使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绣惊惧曰:“何至于此!”窃谓诩曰:“若此,当何归?”诩曰:“不如从曹公。”绣曰:“袁强曹弱,又与曹为仇,从之如何?”诩曰:“此乃所以宜从也。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从一也。绍强盛,我以少众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众弱,其得我必喜,其宜从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愿将军无疑!”绣从之,率众归太祖。太祖见之,喜,执诩手曰:“使我信重于天下者,子也。”
表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冀州牧。冀州未平,留参司空军事。袁绍围太祖于官渡,太祖粮方尽,问诩计焉出,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有此四胜而半年不定者,但顾万全故也。必决其机,须臾可定也。”太祖曰:“善。”乃并兵出,围击绍三十余里营,破之。绍军大溃,河北平。太祖领冀州牧,徙诩为太中大夫。
建安十三年,太祖破荆州,欲顺江东下。诩谏曰:“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着,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士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太祖不从,军遂无利。太祖后与韩遂、马超战于渭南,超等索割地以和,并求任子。诩以为可伪许之。又问诩计策,诩曰:“离之而已。”太祖曰:“解。”一承用诩谋。语在《武纪》。卒破遂、超,诩本谋也。
是时,文帝为五官将,而临菑侯植才名方盛,各有党与,有夺宗之议。文帝使人问诩自固之术,诩曰:“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文帝从之,深自砥顾。太祖又尝屏除左右问诩,诩嘿然不对。太祖曰:“与卿言而不答,何也?”诩曰:“属适有所思,故不即对耳。”太祖曰:“何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太祖大笑,于是太子遂定。诩自以非太祖旧臣,而策谋深长,惧见猜嫌,阖门自守,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天下之论智计者归之。
文帝即位,以诩为太尉,进爵魏寿乡侯,增邑三百,并前八百户。又分邑二百,封小子访为列侯。以长子穆为驸马都尉。帝问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则平之不难矣。吴、蜀虽蕞尔小国,依阻山水,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陆议见兵势,据险守要,泛舟江湖,皆难卒谋也。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文帝不纳。后兴江陵之役,士卒多死。诩年七十七,薨,谥曰肃侯,子穆嗣,历位郡守。穆薨,子模嗣。
评曰:荀彧清秀通雅,有王佐之风,然机鉴先识,未能充其志也。荀攸、贾诩,庶乎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
译文:
(荀彧传、荀攸传、贾诩传)
荀彧传,荀彧字文若,颍川郡颍阴县人。祖父荀淑,字季和,曾任郎陵县令,在汉顺帝、桓帝时,很有名望。荀淑生有八子,号称“八龙”。荀彧的父亲荀绲,曾任济南国相,叔父荀爽,曾任司空。荀彧年少时,南阳人何颙十分欣赏他,说:“这是个可以辅佐帝王的良才!”
永汉元年(189),荀彧被举为孝廉,授予守宫令。董卓之乱时,请求出任地方官,任亢父县令,终于弃官回乡,对父老们说:“颍川是四面受敌的兵家必争之地,天下有变,首当成为军事要冲,应赶紧离开这里,不要久留。”乡里很多人留恋故土,犹豫不决。适逢冀州牧同郡人韩馥派骑兵来迎接,无人跟他走,惟有荀彧带领宗族迁到冀州。此时袁绍已夺了韩馥的官位,以上宾之礼待荀彧,荀彧的弟弟荀谌及同郡人辛评、郭图,都得到袁绍任用。荀彧预料袁绍最终不会成就大业。当时魏太祖任奋武将军,驻在东郡。
初平二年(191),荀彧离开袁绍而随太祖。太祖很高兴,说:“你是我的张良啊!”任他为司马,这时荀彧才二十九岁。
当时董卓以其权势威慑天下,太祖以此事询问荀彧,荀彧说:“董卓肆意暴虐,必将以乱亡告终,不会有什么作为。”董卓派李莈等出关东,所到之处大肆掳掠,直到颍川、陈留才返回。荀彧家乡留下来的大多遭到杀掠。第二年,太祖兼任兖州牧,后又任镇东将军,荀彧常作司马跟随。
兴平元年(194),太祖征讨陶谦,任命荀彧主持留守事宜。适逢张邈、陈宫在兖州反叛,暗中迎奉吕布。吕布到后,张邈就派刘翊告诉荀彧说:“吕将军来帮助曹使君攻打陶谦,应赶快供他军粮。”众人将信将疑。荀彧知道张邈已经反叛,当即整肃军队,设置防务,速召东郡太守夏侯惇,而兖州各县已纷纷响应吕布了。其时太祖全军围攻陶谦,留守兵力少,而将领们多与张邈、陈宫通谋。夏侯..来到,当夜杀了谋反者几十人,将士们这才平定下来。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城下,有人说他与吕布是同谋,大家都很害怕。郭贡求见荀彧,荀彧准备前往。夏侯惇等人说:“您是一州的镇守者,前去必定危险,不能去!”荀彧说:“郭贡与张邈等人,本不是平素就有勾结,现在他来得很急,准是主意还没打定。趁他未定去说服他,即使不能为我所用,也可让他保持中立;如果先猜疑他,他将会被激怒而与张邈合谋。”郭贡看到荀彧毫无惧意,认为鄄城不易攻下,因此领兵离去。荀彧又与程昱计议,让他去说服范和东阿二县,最终保全了三座城,以等待太祖。太祖从徐州回师,在濮阳击败了吕布,吕布向东逃去。
兴平二年(195)夏天,太祖驻军乘氏县,发生饥荒,竟出现了人吃人的事。这时陶谦已死,太祖想趁机夺取徐州,回师再平定吕布。荀彧说:“先代汉高祖保守关东,光武帝占据河内,都是先巩固基地以控制天下,这样进可以制胜,退可以固守,所以虽有困难曲折却终于完成大业。将军本来是凭兖州起事,平定山东祸乱,百姓无不心悦诚服。况且兖州跨黄河、济水,是天下要冲,现虽残破,但还容易自保,此地就是将军您的关中、河内,不得不先稳定它。现在已击溃了李封、薛兰,如果分兵东击陈宫,陈宫必定不敢西顾,我们趁机组织队伍收割麦子,节约粮食,储备谷物,可以一举打垮吕布。然后向南联合扬州的刘繇,共讨袁术,以控制淮水、泗水一带。如果舍弃吕布不打而东攻徐州,多留守兵则攻城不够,少留守兵就会征百姓也来守城,不能打柴拾草。吕布乘机侵扰杀掠,民心将更恐惧,只有鄄城、范、卫三处可以保全,其余的地方都不为我们所有,这样就等于失去了兖州。要是徐州攻不下,将军将安身于何处?何况陶谦虽死,徐州也不易攻破。徐州已鉴于往年的失败,将会因畏惧而紧密联合,内外相应。现东方都已收麦,必会坚壁清野以防将军;将军久攻不下,抢掠又无收获,不出十天,十万人马尚未开战自己先已困乏了。上次讨伐徐州,实行了以暴力相惩罚,徐州子弟想到父兄被杀的耻辱,必定会誓死奋战,没有投降之心,即使能攻下徐州,还是不能占有它。
天下确实有舍这取那的事,以大换小,是可以的,以平安换危险,是可以的;权衡一时的形势,不顾忌根基不稳固,也是可以的。现今三者无一有利,希望将军对这种情况细细权衡。”太祖这才打消了攻徐州的念头,大力收割麦子,再次与吕布交战,分兵平定各县。吕布败走,兖州因此而平定。
建安元年(196),太祖击败黄巾军。汉献帝从黄河以东返回洛阳。太祖想迎献帝迁都许县,有人认为山东尚未平定,韩暹、杨奉新近迎天子到洛阳,北面联合张杨,尚不能即刻控制他们。荀彧劝太祖说:“从前晋文公迎周襄王返回而诸侯服从,汉高祖东征项羽,为义帝穿素服发丧而天下归心。自从天子蒙乱,将军您首先倡导义兵勤王,只是因为山东地区纷扰战乱,还不能远赴关右,但还是分派将领,冒险与朝廷通使节,虽挽救国难于朝廷之外,而心无时不系于王室,这是将军诚扶天下的一贯志向。现今天子已返回京城,而洛阳又狼藉不堪,一片荒芜,义士有保朝廷的想法,百姓感念旧主而更增哀伤,如能趁此机会,拥戴天子以顺从民心,这是大顺;秉持大公无私之心以使天下豪杰归服,这是大略;主持正义以纳英才俊杰,这是大德。这样,天下虽有人叛逆,必定不会成为我们的忧患,这是很清楚的。韩暹、杨奉岂敢为害?如不及时扶正朝廷,天下将生叛离之心,以后即使考虑此事,也来不及了。”于是太祖到了洛阳,迎接天子迁都许昌。天子任命太祖为大将军,提升荀彧为汉侍中,代理尚书令。经常居于朝中理朝政,太祖虽征战在外,军国大事都要与荀彧筹划。太祖问荀彧:“谁能替代您为我出谋划策?”荀彧说:“荀攸、钟繇。”原先,荀彧谈到出谋划策之士,曾举荐了戏志才。志才死后,又推荐了郭嘉。太祖认为荀彧知人善任,他所推荐的人大多是称职的,只有严象为扬州刺史,韦康为凉州刺史,后来兵败身亡。
自从太祖迎奉天子之后,袁绍心中不服。袁绍已经兼并了黄河以北各郡县,天下人都畏惧他的强大。太祖正在忧虑东边的吕布,抗拒南边的张绣,而张绣在宛县打败了太祖军。袁绍更加骄横,给太祖写信时,言辞无礼而傲慢。太祖大怒,出入举止不同于常,众人都说是因败于张绣的缘故。钟繇就这事问荀彧,荀彧说:“曹公是聪明人,必定不会追咎往事,可能是为其他事忧愁。”于是见太祖而询问,太祖便将袁绍的信给荀彧看,说:“我现在想讨伐不义,可力量敌不过他,怎么办?”荀彧说:“古来较量于成败场上的,如果真有才能,纵然弱小,也必将变得强盛;如果是庸人,纵然强大,也会变得弱小。刘邦、项羽的存亡,足以可以使人明白这个道理。现今与您争天下的人,只有袁绍了。袁绍这人貌似宽容而内心狭窄,任用人才却疑心太重,您明正通达,不拘小节,唯才是举,唯才是用,这在度量上胜过袁绍;袁绍遇事迟疑犹豫,少有决断,往往错过良机,您能决断大事,随机应变,不拘成规,这在谋略上胜过袁绍;袁绍军纪不严,法令不能确立,士兵虽多,却不能巧为任用,您法令严明,赏罚必行,士兵虽少,却都奋战效死,这在用兵上胜过袁绍;袁绍凭其名门贵族,装模作样,耍小技而博取名誉,所以士人中缺乏才能而喜好虚名者大多归附于他,您以仁爱之心待人,推诚相见,不求虚荣,行为谨严克己,而在奖励有功之人时无所吝惜,因此天下忠诚正直、讲求实效的士人都愿为您效劳,这在德行上胜过袁绍。
凭借这四方面的优势辅佐天子,扶持正义,征伐叛逆,谁敢不从?袁绍强大有何用?”太祖很高兴。荀彧又说:“不先攻取吕布,河北也还是不易谋取。”太祖说:“你说得极是。我所困惑的,是又担心袁绍侵扰关中,引发羌人、胡人作乱,向南勾引蜀、汉中二郡的刘璋;那样我将单独以兖、豫二州抗击天下兵力的六分之五,那该怎么办呢?”荀彧说:“关中将帅数以千计,没有人能统一起来,只有韩遂、马超最强。他们见崤山以东地区正在争战,必定各自拥兵自保。现在如果以恩德招抚他们,派遣使者与他们通好,维持和好,即使不能长久安定,但至少在您平定山东之前,足以不生变动。关西的事情可以托付给钟繇,这样您就可以放心出征了。”建安三年(198),太祖已击破张绣,东擒吕布,平定徐州,进而与袁绍相抗衡。孔融对荀彧说:“袁绍地广兵强,有田丰、许攸等谋臣替他出谋划策,审配、逢纪等忠臣为他干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为他统领军队,恐怕很难战胜啊!”荀彧说:“袁绍兵虽众而法令不整肃,田丰刚愎而好犯上,许攸贪婪而不检束,审配专权而无谋,逢纪果决而刚愎自用,这两人料理后方,如果许攸家犯了法,一定不会放过,不宽纵,许攸必然叛变。至于颜良、文丑,不过匹夫之勇罢了,可以一战而擒!”
建安五年(200),与袁绍连续交战。太祖保守官渡,被袁绍包围。太祖军粮将尽,写信给荀彧,与他商议可否退兵许县以引开袁绍军队。荀彧回信说:“眼下军粮虽少,还比不上楚、汉在荥阳、成皋之间那样艰难。当时刘、项双方都不肯先退,先退的一方必定处于被动。您以仅及敌之十分之一的兵力,就地坚守,扼住敌人咽喉使其不能前进,已经半年了。敌人的底细已经清楚,锐气已经枯竭,局面必将有所变化,这正是使用奇谋的良机,不可失去啊!”太祖于是留了下来。进而以奇兵偷袭袁绍的其他军营,斩杀了他的大将淳于琼等,袁绍退走。审配因为许攸有不法行为,收捕其妻儿,许攸一怒之下背叛了袁绍;颜良、文丑被阵前斩首;田丰由于劝谏而被杀,一切正如荀彧所预想的那样。
建安六年(201),太祖为筹粮到了东平国的安民县,粮食太少,不足以与河北相峙,想要趁袁绍刚败,利用这个空隙讨伐刘表。荀彧说:“现在袁绍失败,部众离析,应趁此机会,一举平定河北;我们背靠兖州、豫州,如远征江、汉,这时袁绍要是收其残部,乘虚攻击我们的后方,您的大事就完了。”太祖于是再次驻军于黄河岸边。袁绍病死,太祖渡过黄河,袭击袁绍之子袁谭、袁尚;而高干、郭援侵略河东郡,关右震动,钟繇率马腾击败了他们。此事详情在《钟繇传》中另有记载。建安八年(203),太祖登录荀彧前后的功绩,上表请封荀彧为万岁亭侯。
建安九年(204),太祖攻下邺城,兼任冀州牧。有人劝太祖:“应恢复古代区划,设置九州,那么冀州所控制的地盘广大,天下就会服从您了。”太祖将采纳这个建议,荀彧说:“如果这样,冀州应包括河东、冯诩、扶风、河西、幽州、并州的地盘,所夺占囊括的地方众多。过去您打败袁尚,捉住审配,全国震惊,必定人人害怕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拥有自己的军队;现在使他们分属冀州,将会人心紧张。况且很多人在劝说关右诸将闭关自守;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以为是对他们一个一个地攻夺。一旦关西发生变乱,即使有守善之人,威迫之下也会为非作歹,那么袁尚得以宽限死期,袁谭也会心怀二意,刘表因此保守江、汉之间,天下就不那么容易平定了。希望您迅速领兵先平定河北,然后修复旧都洛阳,南征荆州,指责刘表不向朝廷进贡,那么天下都了解您的心意,人人安心;天下完全平定后,再计议恢复古制,这才是国家长久的利益。”太祖于是搁置了恢复古制的计划。这时荀攸已经是太祖主要的谋士。荀彧的哥哥荀衍任监军校尉驻守邺城,统领河北军事。太祖征讨袁尚时,高干暗地派士兵偷袭邺城,荀衍事先察觉,全部诛杀之,因功被封为列侯。太祖将女儿嫁给荀彧的长子荀恽,后称安阳公主。荀彧、荀攸均权重显贵,但都谦虚节俭,得到的赏赐、俸禄都分给宗族故里,自家并无余财。
建安十二年(207),又增加荀彧的封邑一千户,合计二千户。太祖将征讨刘表,问荀彧将采用什么计策,荀彧说:“现在中原地区已经平定,南方的处境就困难了,可以明里出兵宛、叶二县,而暗中抄小路轻装行进,打他个出其不意。”太祖照办。恰好此时刘表病死,太祖按荀彧的计策直趋宛、叶,刘表之子刘琮献出荆州而降。
建安十七年(212),董昭等人认为太祖应晋爵为国公,得到九锡的最高礼遇,以表彰他特殊的功勋,他们就此事秘密征求荀彧的意见。荀彧认为太祖本是起兵以匡正朝廷,安定国家,怀着忠诚之心,保持退让的实际行动;君子爱人是爱其德行,不应该这样做。太祖从此心中对他产生了不满。正好遇上征讨孙权,太祖上表请派荀彧到谯县慰劳军队,乘机擅自留下荀彧,让他作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谋丞相军事。太祖军队到了濡须,荀彧因病留在扬州寿春,忧郁而死,享年五十岁。追谥为敬侯。第二年,太祖就升为魏公了。
荀攸传,荀攸字公达,荀彧的侄子。荀攸的祖父荀昙,曾任广陵太守。荀攸年少时死了父亲。荀昙死后,荀昙的故友张权请求为荀昙看守墓地。这年荀攸十三岁,怀疑张权,对叔父荀衢说:“这人脸色不正,恐怕有隐私!”荀衢醒悟了,于是追查审问,张权果然是杀人在逃犯。从此人们对荀攸另眼相待。何进掌权,征召国内知名人士荀攸等二十多人。荀攸被授官黄门侍郎。
董卓叛乱后,关东起兵,董卓迁都长安。荀攸与议郎郑泰、何..、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人商议说:“董卓不守信义,比夏桀、商纣还残暴,天下人都怨恨他,虽然他拥有强大的兵力,实际上不过是一介匹夫而已。现在我们干脆杀了他以通告百姓,然后占据崤山、函谷关,辅佐君王,以向全国发号施令,这正是当年齐桓公、晋文公的作法。”事情将成时被发觉,何..、荀攸被捕关在狱中,何..忧虑恐惧,自杀身亡;荀攸饮食、言谈自若,适逢董卓死,幸免一死。弃官返归,又被官府征召,考试名列优等,升迁为任城相,没有赴任。荀攸因蜀汉地险城坚,人民生活殷实,于是请求担任蜀郡太守,因道路不通,停驻在荆州。太祖奉迎天子到许县建都,给荀攸写信说:“现今天下大乱,正是有谋之士费心劳神的时候,而您却在蜀汉静观时局变化,不是太保守了吗?”于是征召荀攸为汝南郡太守,入京任尚书。太祖素来知道荀攸的名声,与他一交谈,十分高兴,对荀彧和钟繇说:“公达不是平庸之人,我能够与他谋事,天下事没有什么可忧虑的!”让他作了军师。
建安三年(198),荀攸随太祖征讨张绣。荀攸对太祖说:“张绣与刘表互相援助,力量强大,但张绣是流动部队,食物要靠刘表供给,刘表无力供给他时,双方势必背离。我们不如暂停进军等待一下,这样可以诱之前来;如果急于进攻,他们势必互相救援。”太祖不听,终于进军,到了穰县,与张绣交战。张绣告急,刘表果然来救。太祖军作战不利。于是太祖对荀攸说:“都是不听您的建议造成的啊!”随即设置奇兵再次交战,大败张绣。这一年,太祖从宛县发兵征讨吕布,到了下邳,吕布败退,坚守那里,太祖进攻,没有拿下,连续作战,士兵疲惫,太祖想收兵。荀攸和郭嘉劝说:“吕布勇而无谋,现在三次交战都败了,他的锐气已经衰落。军队以大将为核心,首领衰疲,部队就没有奋战的意志了。那个陈宫有谋却来得慢,现在趁着吕布锐气还未恢复,陈宫谋划还未确定,我们进兵,急速攻打,吕布就可以被拿下。”随即引来沂水、泗水灌进城去,城被攻破,活捉了吕布。荀攸后来随太祖在白马救援刘延,设计斩了颜良,详见本书《武帝纪》。太祖攻下白马城后返回,命令运军用物资沿黄河向西进军。袁绍渡过河来追赶,仓猝间与太祖相遇。曹军众将领有些恐慌,劝太祖退回坚守军营。荀攸说:“这些东西正是用来诱捕敌人的,我们为什么要退呢?”太祖和荀攸相视而笑。于是让将士们将军械粮食装备等丢在路上引诱贼兵,贼兵争抢东西,阵势大乱。太祖随即派步兵和骑兵攻击,大败袁军,斩了他的骑兵将领文丑,太祖于是和袁绍在官渡形成对峙局势。双方军粮将尽,荀攸对太祖进言说:“袁绍运粮车一天之内将要到达,押车将领韩荀大精干但轻敌,攻击他可以获胜。”太祖说:“谁可以派遣?”荀攸说:“徐晃。”于是派徐晃及史涣半路截击,打败了韩荀大,烧了他押送的军用物资。适逢许攸前来投降,说袁绍派淳于琼等人率一万多士兵押运粮食,将领骄恣,士兵懈怠,可以中途截击。众人都怀疑他,只有荀攸和贾诩劝说太祖听从。太祖于是留下荀攸和曹洪守营,自己率军进攻打败了袁军,全部斩杀了淳于琼等人。袁绍的大将张..、高览等人烧掉进攻用的器具,投降了曹军,袁绍只得丢弃部队逃。张..前来投降时,曹洪怀疑他,不敢接受,荀攸对曹洪说:“张..有谋而不被袁绍采用,一怒之下前来投奔,您怀疑他什么呢?”这才接受了张..等人。
建安七年(202),荀攸随太祖到黎阳讨伐袁谭、袁尚。第二年,太祖正在征讨刘表时,袁谭、袁尚又争夺冀州。袁谭派辛毗来降并请求救援,太祖想答应,就这件事询问部下。众人大多认为刘表强大,应先平定他,袁谭、袁尚不值得担忧。荀攸说:“天下正值多事之秋,而刘表却稳守江、汉之间地区,他没有吞并四方的志向不问而知。袁氏占据四个州的地盘,有甲兵十万,袁绍凭宽厚得到众心,假使他的两个儿子和睦相处,保守他们的既成功业,那么天下的灾难就不会停息,现在袁氏兄弟交恶,结果不会是双方都得到保全。二袁如果合作,力量就会强大,那时就不易谋取了。趁他们内讧谋取他们,天下就平定了,这个机会不能失啊!”太祖说:“正确。”于是答应与袁谭结亲,随即派兵击败袁尚。这以后袁谭背叛,荀攸又随从太祖在南皮斩杀袁谭。冀州平定,太祖上奏为荀攸请求封爵说:“军师荀攸,从开始就辅佐臣下,没有哪次出兵没有跟从,前后多次战胜敌人,都是靠荀攸的谋划。”于是封荀攸为陵树亭侯。
建安十二年(207),颁布命令大行论功行赏,太祖说:“忠诚正直缜密谋划,安抚内外人心,功归于文若。其次便是公达。”给荀攸增加封邑四百户,连同以前的共七百户,转任中军师。魏国刚建立时,荀攸任尚书令。荀攸多谋深算,心思缜密,明智而能保守机密,自从随太祖四处征战,常常运筹帷幄,当时很少有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太祖每每称赞他说:“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炫耀自己的长处,不夸大自己的功劳;他的内智别人可以达到,他的外愚别人却达不到,即使是颜子、宁武也赶不上他。”文帝在东宫做太子时,太祖对他说:“荀公达,是人之表率,你应尽到礼节尊敬他。”荀攸曾经生病,太子前去慰问,独自在床下礼拜,他受到特别尊敬就是这样。荀攸与钟繇友善,钟繇说:“我每次有所行动,都反复思考,自以为没有什么要变动的了;但拿去一问公达,他的答复总是超出我的意料。”公达前后共筹划奇策十二条,只有钟繇知道。钟繇把它们撰编成册,未完成,就去世了,所以世间不全知它们的内容。荀攸在随从太祖征讨孙权时,中途去世。太祖说起他来就流泪。荀攸的大儿子荀缉,有荀攸的风范,但死得早。由二儿子荀适继承爵位。荀适无子,荀攸绝了后代。
黄初年间(220~226),续封荀攸的孙子荀彪为陵树亭侯,封邑三百户,后又改封为丘阳亭侯。
正始时期(240~248),追谥荀攸为敬侯。
贾诩传,贾诩字文和,武威郡姑臧县人。少年时默默无闻,只有汉阳人阎忠特别看中他,说他有张良、陈平的奇才。
被举荐为孝廉,任郎官。贾诩得病辞去官职,向西返回,到了..县,中途遇上反叛的氐人,同行的几十人都被氐人捉住了。贾诩说:“我是段公的外孙,你们别活埋我,我家一定会拿好多钱来赎我。”当时太尉段赹,早年作守边大将多年,威震西方疆土,所以贾诩借他的名号来威吓氐人。氐人果然不敢害他,与他立誓盟约送走了他,其余的人都被杀掉了。贾诩实际上并不是段赹的外甥,善于应变以成事,这是他的特长。董卓进入洛阳,贾诩以太尉掾的身份任平津都尉,升为讨虏校尉。董卓的女婿、中郎将牛辅驻守陕县,贾诩在牛辅的部队里任职。董卓兵败,牛辅又死,众人恐慌惧怕,校尉李莈、郭汜、张济等人想要解散队伍,返回故乡。贾诩说:“听说长安城里议论要把凉州人全部诛杀,而各位单独行动,即使是一个亭长也能把你们捉住。不如率众人西进,沿途收集士兵,用来攻打长安,为董公报仇。要是事情成功,就以国家的名义征讨全国,如果不成功,再走也不迟。”众人认为他说得对。李莈于是向西攻打长安。此事在本书《董卓传》中另有记载。后来贾诩任左冯翊,因为他的功劳,李莈等人想封他为侯,贾诩说:“那不过是救命的措施,有何功劳!”极力推辞没肯接受。又让他做尚书仆射,贾诩说:“尚书仆射是官员的师长,为天下人所瞩望,贾诩名号素来没有威望,不能使众人信服。即使贾诩在荣誉利益面前昏了头,但于国不利!”李莈等人于是改授贾诩为尚书,主管选举事务,做了很多辅助、有益的事,李莈等人对他亲近而又忌惮。适逢母亲去世,贾诩辞去官职,被授为光禄大夫。李莈、郭汜等人在长安城里夺权争斗,李莈又请贾诩担任宣义将军。在李莈等人和好,放出被扣留的天子,保护大臣等事情上,贾诩都出了力。天子放出之后,贾诩交还官印绶带。这时将军段煨驻军在华阴县,与贾诩的故乡同在一郡,贾诩于是离开李莈投奔了段煨。贾诩平素有名气,为段煨部队所盼望,段煨内心惧怕贾诩夺了他的兵权,但表面上对待贾诩却礼节周全,贾诩更不能安心。张绣这时在南阳,贾诩暗中和他联系,张绣派人迎接贾诩。贾诩将要出发时,有人问他:“段煨对您很优厚,您为何要离去呢?”贾诩说:“段煨生性多疑,有猜忌贾诩之意,礼节虽然周到,却不可靠,时间一长就将被他算计。我离开后,他一定高兴,又希望我在外面为他联络强有力的援兵,必定会厚待我的家小。张绣没有主要的谋臣,也愿意得到贾诩,这样我的家庭和人身都能保全。”贾诩终于走了。张绣对他秉持后辈之礼,段煨也果然好生照顾他的家眷。贾诩劝说张绣与刘表和好、联合。太祖接连征讨张绣,一天早上领兵退去,张绣要亲自追击。贾诩对张绣说:“不能追,追必败。”张绣不听,进兵追击,大败而回。贾诩又对张绣说:“赶快追他们,再战必胜。”张绣推辞说:“没听您的话,才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已经败了,为什么又要去追?”贾诩说:“用兵无定式,急速进军,必定有利。”张绣信了,随即收拢打散的士兵急速追击,与曹军大战,果然得胜归还。问贾诩:“我用精兵追击败军,而您说必定失败;退下来后,用败兵追击刚打胜仗的士兵,而您说必能胜。结果都如您所说的一样,为什么您预料的与一般常情相反却又都应验了呢?”贾诩说:“这个容易解释。
将军您虽善于用兵,却不是曹公的对手。曹军虽然开始退却,曹公必定亲自压阵断后,追兵虽然精锐,将领既然不是对手,对方的士兵也就强了起来,所以知道追兵必败。曹军进攻将军您并没有失策的地方,力量未衰却撤退,必定是他们国内发生了变故;已经打败了将军,他们必定轻装快行,即使留下几个将领断后,这几个将领虽然勇猛,已不是将军您的敌手,所以虽然您用败兵追击却能取胜。”张绣这才表示佩服。这以后,太祖在官渡抗拒袁绍,袁绍派人拉拢张绣,并给贾诩写信要求结交互援。张绣想答应他,贾诩在张绣面前公开对袁绍的使臣说:“回去替我辞谢袁本初,兄弟之间不能互相容纳,还能容纳天下贤才吗?”张绣惊惧地说:“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私下对贾诩说:“像这样,我们归附谁呢?”贾诩说:“不如归附曹公。”张绣说:“袁强曹弱,我们又与曹公曾是仇家,为何要归从他呢?”贾诩说:“这正是要归顺曹公的原因。袁绍强盛,我们以这么少的人去归附他,必然不会看重我们。曹公的队伍弱小,他得到我们必定高兴,这是归附曹公的第一个原因。曹公奉天子之令行事天下,这是应该归从曹公的第二个原因。有称王称霸志向的人,本来就会放弃私人恩怨,以向天下显示他的德行,这是原因之三。希望将军您不要再犹豫了!”张绣听从了他,率部归附了太祖。太祖见到他们,十分高兴,拉着贾诩的手说:“使我在全国受到尊重和信任的人,就是您啊!”上奏请任贾诩为执金吾,封为都亭侯,升调为冀州牧。当时冀州尚未平定,留任参司空军事。袁绍在官渡包围太祖,太祖粮食将尽,询问贾诩有何妙计,贾诩说:“您明智胜过袁绍,勇敢胜过袁绍,用人胜过袁绍,当机立断胜过袁绍,有这四个胜过而半年之久不能平定袁绍的原因,在于只考虑万全之策。必须在关键时刻作出决断,那样片刻就可平定敌人。”太祖说:“好。”随即合兵而出,包围袭击了袁绍三十里以外的营地,打垮了他。袁绍军队大举溃逃,黄河以北终被平定。太祖自己兼任冀州牧,调任贾诩为太中大夫。
建安十三年(208),太祖攻破荆州,想顺江东下。贾诩劝告说:“明公您当初攻破袁氏,现今收复汉南,威名远扬,军事实力已经十分强大。如果利用过去楚国的富饶,来招揽贤才良士,安抚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那就可以不兴师动众而使江东地区俯首称臣。”太祖没有听从,出兵终于失利。太祖后来在渭南与韩遂、马超作战,马超等人要求太祖割让一块地盘换取和平,并以嗣子作人质。贾诩认为可以假意答应他们。太祖又向贾诩询问计策,贾诩说:“离间他们罢了。”太祖说:“懂了。”全部使用了贾诩的计策。此事在本书《武帝纪》中另有记载。最终打败了韩遂、马超,贾诩是这件事的谋划者。这个时期,文帝还是五官中郎将,而临..侯曹植有才华并且名声远扬,两人各有势力,都有争夺嫡子地位的打算。文帝让人问贾诩巩固自己地位的办法,贾诩说:“希望将军宽宏大度,亲自体验普通士子的修业,朝朝夕夕,孜孜不倦,不违背人子之道。就是这些罢了。”文帝听从了他,深深地自我修行。太祖又曾支开左右人就此事询问贾诩,贾诩缄口不答。太祖问:“和您说话却不回答,为什么?”贾诩说:“属下正好在琢磨事情,所以没有回答。”太祖又问:“琢磨什么呢?”贾诩说:“琢磨袁本初父子、刘景升父子。”太祖大笑,就在这时太子终于确定下来。贾诩认为自己不是太祖的旧臣,而又多谋善策,恐怕被猜疑,于是闭门自守,在家里没有私交,子女娶嫁,不攀高门大户,全国有计谋的人都来归附他。文帝即位,让贾诩做太尉,晋爵为魏寿乡侯,增加封邑三百户,连同以前共八百户。又分封邑二百户,封贾诩的小儿子贾访为列侯。他的大儿子贾穆被任驸马都尉。文帝问贾诩:“我想要讨伐不服从我的人,以统一天下,吴、蜀两国,先打哪一个呢?”贾诩回答说:“致力于攻取敌国的人以军事实力为先,致力于建设根本的人则崇尚道德教化。陛下合乎时机地即位,占有、统治着全国,如果用文教道德来安抚他们,等待他们的演变,那么平定他们是不难的。吴、蜀两国虽然是小不点儿国家,但有山作依傍,有水作阻隔,刘备有雄才大略,诸葛亮善于治理国家,孙权明白虚实大势,陆议懂得军事形势,他们占据险地,把守要塞,我们要攻就得在水中摆弄船只,这是难以很快谋取的原因。红潮网
用兵的规律,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估量敌人的实力再议论调兵遣将,所以每有举动都不会失算。臣下私自估量我们这群大臣,无人是刘备、孙权的对手,即使以天子的威势临敌,也不会万无一失。过去舜舞盾与斧而使有苗臣服,臣下以为现在应先文后武。”文帝没有采纳,后来发动江陵战役,士卒死亡很多。贾诩七十七岁时逝世,谥号肃侯。他的儿子贾穆继承爵位,做过太守。贾穆死后,其子贾模继承爵位。评曰:荀彧清高秀雅,具有辅佐帝王的风范,然在对时势的预见上,却未能充实他的志向。荀攸、贾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计谋一出,万无一失,在通达善变方面,大概是仅次于张良、陈平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