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听过评书的,恐怕没有不知道杨家将的。越是在尚武精神被阉割的年代里,人们越是渴望英雄,就像越是贪官横行的年代,人们越是渴望青天一样。饱经五代十国战祸后建立起的宋朝就像个自废武功的豪客,有的是钱,缺的是拳,这也打不过,那也想求和,最终将白花花的银子便宜了别人。
在那个怂人多于雄人的年代里,无助的人们格外稀罕那些硕果仅存的武将,甚至不顾文官集团的打压,拼命为武将续命,进而搞出来若干个“家将”,如杨家将、呼家将、岳家将等,其中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就是杨家将,居然让好事之人整出了十代人,前后有名的英雄达到了80多人,这让那些为了让武将世家荣耀不过四代的文官大佬们情何以堪?
在杨家将的故事中,第一代创世祖就是杨师厚,这位从唐末到梁末赫赫有名的武将,曾经令梁末帝战战兢兢,却又不得不好吃好喝好伺侯的军界大佬,居然被杨家拉来做了祖师爷。杨师厚死而有知,如果真有杨家将这样的后人,岂不乐翻了天?可惜,老杨同志尽管生前威风八面,死后却后继乏人。想想也是,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有后的话,不让皇帝掐死,岂不对不起皇帝这么多年的抑郁?
一句话,我老杨不需要靠着什么杨家将出名,杨家将若能沾上我的光,算他运气,老子做的事,比杨家将牛多了!
下面,我们就来说一下这位老杨同志的光辉事迹。
杨师厚刚一自报家门就卡了壳。为嘛?老杨同志居然不知道生于何年,而且没有字号,这种情况可能是当时史官的失误,不过也足以说明,老杨同志出身基本属于贫下中农,绝对是农民伯伯中最有战斗力的那个阶层。而且老杨同志比较实在,哪怕自己已经位高权重,也没有随便给自己报个出生年月,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有啥子了不起?
至于字号,那是文人们玩的调调,在唐末五代武将称雄的年月,没那么多人附庸风雅,没有就没有呗,有啥子要紧(也有说他叫杨会,字师厚的)?不过,杨师厚去世的年代还是很清楚的,是在915年,这一年可以作为朱梁和李唐战争的分界线,在杨师厚死后,李存勖明显捞过界。还有就是杨师厚同志是颍州斤沟(今安徽省太和县倪邱镇斤沟集)人。淮上人家骁勇善战的特性让杨师厚继承得杠杠的,他起先就是靠勇武善射出名的。
就在杨师厚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时候,黄巢义军转战南北,兵锋直指长安。杨师厚的内心波涛汹涌,不愿穷苦终身的他决心在乱世中找寻一条光明之路,毅然加入了李罕之的队伍。这位李罕之是五代时期一位杰出的变脸专家和刮地皮能手,他先后投靠过黄巢、李克用、朱温,妥妥的三姓家奴,而且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烟火断绝,因为曾攻下不肯降服的摩云寨,故被称为李摩云。这么一个坏事做绝的家伙显然和吕布有一拼,但他从来没搞过自立,只是仗着自己有实力去依附更强者,竟然在乱世中得到善终。老天爷还真没开眼,或者说当时天下太乱了,老天爷真得管不过来!
不过跟着李罕之这样的主子,最终只会恶贯满盈,绝对不会摩云而上的。幸好杨师厚没有从一而终,他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李罕之,属于童子军。军中其他兄弟只知道看领导眼色行事,他却从李罕之那里学到很多本事,比如要想在乱世求生(李罕之虽恶,但能够在众多强人手底下善终,也是有本事的),一是要有实力,二是不要乱出头,这无疑为他后来的人生轨迹作了预演。
李罕之是个好老师,却不是个好伯乐,守着杨师厚这样的千里驹,他竟然无动于衷,只当杨师厚是个一勇之夫。这或许就是所谓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吧,杨师厚跟着李罕之的时间不算短,以至于李罕之早就习惯无视杨师厚的存在了。
李克用
有一段时间,李罕之和李克用打得火热,为了讨好这个沙陀大佬,李罕之借李克用遭遇上源之难,亲兵损失惨重之机,特意选了帐下百名精壮之士献给李克用作备胎。本来以为跟着李罕之能混出个名头的杨师厚立马委屈了,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现在却如物品般被送给了别人,这岂不意味着自己的人生要从头再来。偏偏李克用这个独眼龙帐下本就猛士如云,再加上他本能地器重沙陀人,所以,杨师厚根本就入不了新老板的法眼,充其量就如未得意时的韩信,只能当个执戟郎。
杨师厚是个有理想的好同志,当然不乐意在李克用的手下蹉跎岁月,于是,他毅然当了逃兵(据说,他当时犯了罪,其实,我想杨师厚即便不犯罪,也不会再屈居沙陀人的阵营了)。这时的杨师厚经过两次遇人不淑之后,迅速成长起来,他决定要好好选一个老板,绝不能有奶便是娘,虽然能吃饱一时,但最终会挨饿一生。这次,他选定了自己毕生为之效命的真主,就是同样造反起家的朱温朱全忠。
果然,朱温同志自从和李克用在上源驿闹掰后,对于凡是从李克用阵营里叛逃出来的人都非常器重。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杨师厚有前途,于是让他当了宣武军的押衙,先在自己身边观察一段时间,果然没问题,是个好苗子,然后就让他当了曹州刺史,一步登天喽。想一想,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咧?头两天还是替领导堵枪眼的大头兵,今天就是一方大吏,如何不让杨同志对新老板感恩戴德,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呢?恐怕,这也是杨师厚毕其一生忠于朱梁的初衷吧。所以,杨师厚真的是个牢记使命、不忘初心的好同志。
接下来,杨师厚同志就要用实际行动报答朱老板的过蒙拔擢了。
902年,杨师厚开始跟随朱温加入到抢夺中央控制权的战斗之中。当时,朱温遭遇了李茂贞的强力阻挠,野心同样不小的李茂贞是当时的西北王(岐王),曾经逼迫唐昭宗杀了一串宰相,气势一点儿不比朱温差,只不过朱温有了杨师厚,而杨师厚很给力,秒杀了李茂贞的西北劲卒,顺利地将唐昭宗抢到手,使朱温可以美美地当一回曹阿瞒了。杨师厚的初战非常完美。
第二年,割据青州的平卢节度使王师范不满朱温对唐室的霸凌,起兵反叛。王师范联合割据淮南的杨行密,击杀朱温派去平叛的朱友宁(朱温二哥朱存之子,朱家二代中少有的将才)。这让朱温异常伤心和恼火(后来,他不肯放过归顺多年的王师范,将其全家屠灭,借口就是为自己的爱侄报仇)。朱温决定派杨师厚去PK王师范和杨行密。杨师厚审时度势,决定对王、杨二人分而击之。他先是迎头痛击杨行密部将王景仁率领的两万援军,逼得临阵必身先士卒的王景仁(朱温曾感叹“若能得此人为将,天下不难平”)只能断尾求生,靠着副将带着五百亲兵全部战死才得以逃脱。杨师厚因功被授予齐州刺史。
接着,杨师厚进攻王师范,他先扬言要向东攻取密州,却故意将辎重留在后方基地临朐。果不其然,王师范看到杨师厚的大军转向密州,以为有机可乘,就准备强攻临朐抢夺辎重,完成一次教科书式的胜利。哪知道,这一去正中杨师厚的下怀,杨军伏兵四起,王师范偷鸡不着蚀把米,士卒被杀万余人,就连他的弟弟王师克也当了俘虏。第二天,杨师厚再次歼灭来援的莱州兵5000人,三战三捷,没人再敢增援青州了。杨师厚这才移军青州城下。王师范见大势已去,只得请求投降。自此,山东大部并入朱温的势力范围,为其篡唐自立增添了底牌。杨师厚凭着这一战功,加授检校司徒、武宁节度使,并在不久后荣升行营马步都指挥使,正式成为朱温帐下重将。
905年8月,著名藏书家、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也许是书看多了,对行将就木的大唐心存好感,自然对朱温的跋扈心生不满,就与朱温同志的二号冤家杨行密勾搭在一起,甚至还与蜀中的王建结为姻亲,准备组团维护大唐最后的尊严。朱温对这种不合时宜的落后份子,一直是以严打为手段的,而且此时朱温势头正猛,不会坐等赵匡凝团伙闹事。朱温再次祭出自己的爱将杨师厚,让他统军先行,自己则率领大军在后押阵。
杨师厚同志可是个善于领会领导意图的好同志,不用领导出手,自己就带着前军一路杀过去,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将襄、唐、邓、复、郢、随、均、房等八州收入囊中。等到一路打酱油的朱温带着大军进至汉江北岸,杨师厚又奉令从阴谷口(今湖北襄阳西北汉江畔)抢修浮桥,渡过汉水。还沉浸在固守待援美梦中的赵匡凝,脖子都望酸了,也没等来救兵,等来的只是杨师厚的大军。没办法,这位与宋太祖名讳犯冲的节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匆忙率兵2万列阵于汉水岸边迎战,却被挟胜而至的杨师厚轻松击败,只得退出襄阳,逃奔江陵。几日后,杨师厚又攻入江陵,众叛亲离的赵大帅只好率领硕果仅存的残兵败将投奔作壁上观的杨行密去讫。自此,荆襄之地尽归朱温。此战第一功臣杨师厚擢授襄州节度使。
在朱温篡唐前,杨师厚凭着漂亮的三大征,赢得了朱温的信任与重用,由一个不起眼的奔命小卒跃升成为举足轻重的节帅,成功实现了草根逆袭,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上天还是公平的,特别是在乱世之中,阶级固化的壁垒不断被冲破,给那些有理想和能力的人打开了上升通道,往往会创造出让人咋舌的奇迹(说到这儿,朱温一定会有意见的,俺创造的奇迹更大咧,咋不说说俺,笔者只好抱歉地说,称帝者免谈,这是将系文章)。
907年,朱温称帝的第一年,大封功臣,自然少不了杨师厚的好处,师厚被授予山南东道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第二年,加检校太傅。第三年,直接封弘农郡王,兼潞州行营都招讨使。任何朝代异姓封王都是不容易的,足见朱温对杨师厚同志的好感并没有随着岁月而磨损。
不久,忠武节度使刘知俊背叛后梁,投靠朱温同志的另一个老冤家,岐王李茂贞,还引军占据了长安。虽然,此时的长安是废墟一片,但架不住它的政治意义大啊。朱温同志立国不久,就丢了长安,龙威有损啊。
魏州
朱温同志不是个好相与,眼里容不下这些不晓事的虾兵蟹将。于是,杨师厚奉命督师进讨。此时,朱温不再压阵,而是全权委任杨师厚,足见杨在朱温心中的份量。
刚进潼关,杨师厚就活捉了刘知俊的弟弟刘知浣,献给朱温当开胃小甜点。听到杨师厚杀来消息的刘知俊,虽然曾在朱温麾下闯出过“刘开道”的名号,但他深知杨师厚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自己对上杨师厚,充其量是再给他多上个拼盘,没戏,三十六计,还是走人吧。想到这,他也顾不上救弟弟了,直接就向西逃往凤翔,和李茂贞做难兄难弟去了。杨师厚继续进击,直至长安城下。据守城中的是刘知俊的手下叛军。杨师厚根本不从正面攻城,毕竟长安城大池深,攻取不易,杨师厚率领奇兵靠着南山急行,从西门攻入,杀了城中贼将一个措手不及,最终不费吹灰之力就轻取长安。朱温大喜,诏令加封杨师厚为检校太尉。此时的杨师厚头顶上戴满了三公的帽子,简直可以当个官帽批发商。
此后,杨师厚虽然帽子越来越多,但打仗的硬功从没放下,而是一如既往地吊打朱温的敌人,包括那个令朱温羡慕的李亚子。
开道刘造反时投靠的李茂贞背后还有个大老板,那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李存勖(李亚子)。这位李克用嫡系继承人在战场的表现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父亲,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听说朱温窝里反啦,立刻就率周德威、丁会、符存审等引兵南下。为了策应刘知俊,晋军强攻晋州。杨师厚闻讯后,一客不烦二主,立马率军驰援,迅速突破晋军控扼的蒙坑险地,干净利落地解了晋州之围。李亚子也没咒念了,只好无功而返。朱温没有啥好赏赐的,就授杨师厚为陕州节度使、西路行营招讨使,成为朱家天下的西部屏障。
后梁地图
911年正月,杨师厚曾经的对手王景仁在转变身份加入朱温集团后,没有给朱温带来预期的收获,却在柏乡被史建瑭打败。晋军乘胜包围了邢州,进而掠夺魏博,兵锋直指黎阳,俨然有打过黄河去,誓死灭朱梁的气势。朱温吃不消了,只得调杨师厚紧急转场镇守卫州。有了军神杨令公的加持,梁军士气大振,将魏博前线守得铁桶一般,晋军捞不到便宜,只得悻悻而退,杨师厚趁机追袭,渡过漳河,顺势解了邢州之围,一向不太喜欢晋人的邢州军民又一次见到王师北定,无不为杨师厚喝彩。杨师厚就此改任滑州节度使,重又回到对抗李亚子的第一线。
此后,晋王李存勖在对抗杨师厚无果的情况下,决定先北后南,将攻击重心放在燕地。朱温闻讯后,采取了针对性的措施,集中大军北上,逼迫晋军决战。朱温命令杨师厚率领大军进攻枣强,在此杨师厚遇上了顽强抵抗,竟然十多天都攻不下来。这让年老多病的朱温第一次对杨师厚的忠诚产生了怀疑,这不是杨师厚的风格啊,是不是看我老了要变心啊?帝王心术总是如此狐疑。所谓成为萧何,败也萧何,帝王因为比别人心思复杂所以想得多看得远,才能成就大事,可是他们的七窃玲珑心一旦想偏,往往后果不堪设想。朱温一世英雄,临老也不能免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大将来。
朱温屡次派人督责,搞得杨师厚很狼狈,也难免腹诽(俺是打巧仗的,非要将攻城的呆仗让我打,这不是难为我嘛)。不过,作为朱温破格提拔的将领,他还是很卖力地日夜攻击,终于攻破枣强。这次攻城战虽然胜利了,但却因为杨师厚被朱温骂惨了,不免恼羞成怒,随即将愤怒转移到枣强军民身上,下令屠城。杨师厚虽然曾是李罕之的学生,但在其征战生涯中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屠城似乎还是少见的,看来真是让朱温给骂惨了!可惜了英勇的枣强人民。
随后发生的事情,笔者在史建瑭一文中有过描述,在此就不重复呢。朱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觉对杨师厚起了杀心,他怕自己命不久矣,自己的后代本事不济,难心压服这头战狼。可是,他找不到杀杨的借口,只得命他屯兵魏州,离梁都越远越好。杨师厚在魏州这段时间对魏博强军越发着迷,总想着搞到手。
不久,纵横乱世的朱温同志悲摧地死在自己和营妓所生的儿子手上了。说老实话,如果朱温真的下定决心除掉杨师厚,杨师厚恐怕真的在劫难逃,可惜,突然死亡让朱温没来得及施展手段,也没有交待自己的接班人怎样除去杨师厚。这就注定了他的后人将生活在杨师厚的羽翼下,任凭心理阴影面积不断扩大。
大名府
当朱友珪忙着弑父篡位的时侯,对朱梁同样不感兴趣的魏州城内也不太平。都指挥使潘晏图谋作乱。他想得挺好,可惜忘了杨师厚同志就在魏州坐镇啊。有人向杨师厚告发,杨师厚当机立断,分兵捕捉潘晏等人,抓住后就地正法。过了两天,又有指挥使赵宾夜晚领着部下穿好铠甲,等着天亮后作乱(这帮家伙造反也不抓紧,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不好惹,难道都有夜盲症吗?为啥非等天亮再动手)。杨师厚闻讯后立刻率领衙兵前去捕捉,赵宾不能举事,只得越墙而逃。杨师厚派骑兵追到肥乡,抓获赵宾乱党一百多人,押回城后在府门前斩首示众,白白做了杨师厚立威的靶子。朱友珪听说此事后,任杨师厚为魏博节度使(即天雄军节度使)、检校侍中。杨师厚终于得尝所愿。
不久,李存勖又带着越来越听话的镇人侵入魏州北界,想试试杨师厚同志是否还是传说中的那么凶。对此,杨师厚当然不会认怂,立刻带兵迎敌,在唐店一带击败晋军,顺便带回五千多颗首级和一些都将级的俘虏,以雄辩的事实告诉李亚子,你杨大爷还是你杨大爷,别以为梁朝出了内乱,你就觉得有机可趁,只要有老子在,你最好消停一点儿。
不仅李存勖怕杨师厚,朱友珪这位新皇上任也怕啊。杨师厚手握河朔重兵,而且还是最不服从中央的魏博精兵,万一有点什么小九九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越想越睡不香的朱友珪索性不想了,决定把杨师厚召到京城问一问。
皇帝要问大将问题,这里面讲究很多,大将回答问题的方法也很多,不过结局往往不妙,一般都会挂彩的。偏偏杨师厚例外。
杨师厚接到圣旨,二话不说就启程了。听说杨师厚就要到了,朱友珪不惊暗喜,可是,当他登上城头一看,立刻心就凉了,为什么呢?因为杨师厚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背后是让人胆寒的河朔精兵,人数不下一万啊。自己要是真的对杨师厚下手的话,这些人会坐视不理吗?自己城中虽然也有兵将,可这些人会和自己一条心吗?朱温虽然残暴,可毕竟是一代豪杰,追随他的人比追随自己的人多多了,而且,杨师厚有功于国,在军中威名素著,自己凭什么杀他啊,一旦操作不当,引起军队哗变,恐怕自己就要步老爹的后尘呢。自己好不容易当上皇帝,还没过够瘾呢。但凡阴谋家,都是很会算计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很快换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对老干部杨师厚嘘寒问暖,大加褒奖,然后礼送回藩,然后各自快活,本来还想借口杨师厚在魏博横征暴敛将其拿下的话只得憋回肚里。
这一对好君臣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偏偏朱友珪这个皇帝当得太不称旨,没几天就搞得天怒人怨。即使这样,也可以相安无事的。可偏偏又有个皇位的竞争者冒出来搞事。这个人就是朱温和他的挚爱张皇后所生的皇三子朱友贞(朱温同志也纯情过,那就是张惠在世的时候,一旦张惠去世,其她的女人,包括她的儿媳只不过是发泄的工具)。
朱友贞见朱友珪越来越离谱,觉得彼可取而待之,就问计于自己的姐夫赵岩。赵岩不假思索地说:“这件事的成败,要看招讨使杨师厚的意思,只要他向禁军传一句话,我们的事立刻可以成功。”于是朱友贞派遣心腹秘密去见杨师厚。一向果决的杨师厚却有些犹豫未决,对属下说:“当郢王(朱友珪)弑君反叛时,我没有立即讨伐。现在君臣的名份已经定了,无故改变主意,人家会怎样说我呢?”(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是大事,谋划起来不可以谨慎,要不然是当不好带头大哥的,杨师厚有些犹豫可以理解)。他的属下到是很干脆:“友珪弑君父,还曾想对您不利,绝对是天下的大恶人,均王(朱友贞)讨贼是正义的,这件事很容易成功。一旦均王消灭反贼,那时您该怎么办呢?”很明显,付出才有回报,哪怕你握有兵权也一样。杨师厚恍然大悟,于是派大将王舜贤到洛阳,找朱温的外甥袁象先商议此事,同时,又派朱汉宾屯兵滑州接应。当然,让禁军放水这种小纸条也是少不了的。一切都很顺利,朱三杀了朱二,朱家天下没变,杨师厚的官帽要变了。
朱友贞没敢去洛阳即位,不知是怕洛阳禁军中有二哥的余党,还是怕杨师厚在洛阳的根基太深。他在东京汴梁即帝位,也就是从这时起,汴梁才成为五代至北宋的首善之都。
上台后,朱友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晋封杨师厚为邺王,并加封检校太师、中书令,此时,我们可以尊称杨师厚为杨令公了(令公最初是对中书令的雅称,后来才转化为对高级武将的称呼)。更有甚者,朱友贞每次下诏都不直呼杨师厚的大名,而以官爵称呼他,并且事无巨细,必先与其商量,俨然把杨师厚当成了太上皇。
杨师厚也有些飘飘然,彻底忘记了劳动人民的优良传统,开始纵情地享受人生了。他手下的魏博军人本来就不是文明之师,这下也更加骄狂放肆。此前镇人在柏乡之战取胜后,屡次侵扰魏境。杨师厚总想着报仇,可是一时抽不开身,现在有时间了,就亲领大军直抵镇州城下,焚烧扫荡街市房舍,然后又掠劫周边城市,直到抢累了才回去。此后一段时间,杨师厚和魏博军人好像又回到了追随王罕之时期一样,甚至比那时还好,因为他可以要么向朝廷索要,要么出去抢掠,至于是要是抢主要由心情决定,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可惜这种好日子,没过多久,915年3月的一天,春光明媚,本来可以带着手下豪抢一次的杨师厚却再也没有机会咆哮战场了,至于死因,很遗憾,不详,书上只说“卒于任上”, 后梁一代军神就这样无声谢幕了。不管他生前如何嚣张,但他始终恪尽职守、忠于后梁,为朱家镇守河朔,使晋军不敢南下半步,单此一点,他就当得起朱氏的钢铁长城。朱友贞虽然在杨师厚生前没有做出自毁长城的蠢事,但在杨师厚死后却迭发昏招,自寻死路。
杨师厚死讯传入东京,朱友贞下令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同时追赠其为太师。可是,在朝堂之上一脸愁容的朱友贞一旦回到后宫,立刻喜笑颜开,召来赵岩等人摆酒庆贺,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去掉了,能不高兴吗?从这一点来看,他比他的二哥还是高明些,至少是演技派的,知道什么时候唱什么戏。
朱友贞不知道的是,对于杨师厚的死最高兴的其实是李存勖。不过,他对自己这个最难对付的敌人却表达了应有的敬意,而不是虚情假意的追赠和肆无忌惮狂欢。之后,就是李存勖的大军饮马黄河、兵发东京的大戏正式上演了。从这一点来看,朱友贞笑得早了点儿。
杨师厚之所以令主子害怕,令敌人却步,靠得除了自己超凡的军事谋略之外,就是自己手中的牙兵“银枪效节都”,就在杨师厚正式入主魏博之后,他从强悍的河朔精兵中招募了牙军数千人,以自己的方式加强军事训练,将其打造成五代时期最有战斗力的军队“银枪效节都”。可惜,由于朱友贞的短视,非要拆散魏博藩镇,银枪效节军转身投靠了李存勖,成为李军的头号劲旅。不得不说,有杨师厚的日子虽然心苦点儿,但命不苦。有鉴于此,将杨师厚当成杨家将的先祖还是有道理的,他们都是既打仗、又忠诚的纯粹军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