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雄文《岳阳楼记》中提到的滕子京,何许人也?从《岳阳楼记》的相关资料中可知,此人“谪守巴陵郡”。仅从文意理解,滕子京既然被贬到岳阳,又是范仲淹的同年进士兼朋友,一般人都会以为他一定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文化人,还能仗义执言,否则,怎么会被朝廷贬官到岳阳来呢?
据史料记载:滕子京(991-1047),名宗谅,河南洛阳人,大中祥符进士。为泰州军事判官,助范仲淹主持筑捍堤堰,以仲淹荐,试学士院,累迁殿中。章献太后垂帘听政,建请其还政仁宗亲政,擢左正言,迁左司谏。坐言官禁事不实,降尚书祠部员外郎、知信州。
从以上史料可见,滕子京的仕途与范仲淹是息息相关的。滕子京和范仲淹二人私交很好,这点不容怀疑。
岳阳楼里,左为范仲淹像,右为滕子京像岳阳楼里,左为范仲淹像,右为滕子京像
滕子京早期还是有一定的官声的。他在甘肃庆阳知州任上时,对西夏防御有功。同时,因为他“负大才,为众忌嫉”,被人诬告,庆历四年,被贬为岳州知州。他在岳州办了三件事:洞庭湖修筑偃虹堤,兴办教育,重修岳阳楼。据范仲淹说,他在那里搞得风生水起,“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为此,滕子京还给范仲淹写过一封信:“天下郡国,非山水环异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观,登览者不为显”,并要求范仲淹为重修的岳阳楼题文,于是就有了字字珠玑、三百六十九言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
历史的真相是无法掩饰的。历史上真实的滕子京,实际上是另外一副面孔。表面一看,他勤政爱民,呕心沥血,是位士大夫君子,而本质上却是一个贪污成性的老手、高手。
滕子京被贬,也并非正史和传言所谓“负大才,为众忌嫉”,被人诬告这么简单,他贪得无厌。
据司马光《涑水记闻》,滕子京善捞官声,为政不廉不贞,是个贪官。之所以他被“贬谪”,是因为他贪污被人告发了。
事情原委是,庆历三年(1043),监察御史梁坚弹劾滕子京任泾州知州时,“用过官钱(国库银中的公使钱)十六万贯,有数万贯不明,必是侵欺入己”,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贪污上级拨发的地方办公经费”。
朝廷立即派人来查,不过滕子京很狡猾,听到通风报信后,便立即将所有账单票据全部销毁。“使者至,不能案,朝廷落职徙知岳州”。在没有实物证据的情况下,朝廷不能给他定罪法办,于是发配巴陵郡,算是一种纪律处分吧。
到了巴陵郡,滕子京旧性不改,挖空心思搞形象工程,重修岳阳楼,来供那几个达官贵人和乡绅玩赏风景。且他借重修岳阳楼之名,乘机贪污了大把银子。所以说,名扬天下的岳阳楼,实际上就是滕子京贪污的活证据。
这次岳阳楼贪污,滕子京吸取了泾州的教训,手法更为高明。他不用公款,而是改用“众筹”甚至超级P2P方式。他先发布公告:“修岳阳楼,不用库钱,不敛于民”。接着,他把民间和官府的债务统筹起来,他派政府官吏去催索充作专款。老滕手段力辣,“老赖”们很快就把多年的坏账呆账交齐了。“所得万缗,置库于厅侧,自掌之,不设主典案籍”,望着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滕子京决定不设会计和出纳,自己独立掌管这笔钱。于是,会计、出纳、包工头,他自己身兼三职,这是最安全的贪污之举。并且他已做好预案,如果有人告发,故伎重演,一把火把账目烧光了事。
其实这次他根本就没有账本,其间有多少造假账、打白条之举,谁能说得清?不过按照时任御史中丞、武汝军节度使王拱辰(1012-1085)的说法,滕子京从中肯定是捞到了不少油水,“自入者亦不鲜焉”,可是“州人不以为非,皆称其能”。
滕子京一生到底贪污了多少钱?无人知晓。仅就他被人揭发的两笔赃款来看,泾州一笔,总金额16万贯(缗),他就敢贪污“数万贯”!数万贯具体是多少?不得而知,但至少也有三万贯吧?按《宋史》推算,神宗时汴京开封一般商贩家庭的年收入为30缗,三万贯也相当于当时汴京一家商贩100年的年收入。另一笔岳阳楼贪污,总金额为“万缗”,个人估计,这一次在没有任何监督约束的情况下,滕子京的贪污程度不会低于他在泾州时,至少应该有十之其二吧,两千缗只少不多。据南宋史学家李心传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记载,嘉佑(仁宗年号)间全国财税总收入是三千六百八十余万缗(一缗是一千文铜钱)。两千缗是200万文,是一般商贩家庭60多年的年收入!
两笔钱加起来,按照当时的购买力米价折算,折合今人民币多少钱?至少700万!所以说滕子京确实是个大贪污犯,一点不假!
而且像滕子京这种贪婪成性的人,他在泰州军职、右正言、左司谏、刑部外郎、信州知州等任上,有没有贪污?是多少?
贪污源于制度。北宋的文官制度,造就了一批文人的贪污。就拿滕子京来说吧,他和范仲淹关系很好,曾两次公款隆重招待他的范同学,一次在西北边境,范仲淹巡视边关路过,老范还即兴写下了“塞下秋来风景异”,还一次在岳阳楼。正因为“吃人家的嘴软”,当监察御史梁坚弹劾滕子京时,参知政事范仲淹与谏官欧阳修“则力争而宽之”,给滕子京说了很多好话,甚至说从前“韩琦也这么干过”之类的话。但是枢密使杜衍则力主从严处罚,“欲深罪滕宗谅”,因为滕子京滥用公款,烧毁账本,挑战国法底线。
唇枪舌剑,搞得仁宗皇帝很为难,最后决定对滕子京降一级官阶,发配虢州。御史中丞王拱辰还是坚决反对,他说:“赏罚者,朝廷之所以令天下也。此柄一失,则善恶不足以惩劝。”王拱辰还以辞职相威胁。仁宗没有办法,只得将滕子京发配巴陵郡了事。
平心而论,滕子京也应该是有一定人格魅力的,不然范仲淹、欧阳修也不至于如此庇护他。但他藐视制度,中饱私囊的行为,确为后人所警戒和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