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剑来》大概是我最近两年听到名字最多的一部小说，尤其是大学时候，舍友给我推，同学给我推，甚至在体育场跑步都听到有人在聊《剑来》。

我自己虽然沉迷于金庸古龙从来没看过《剑来》，但对这个名字印象还是挺好的，为什么呢？

听到剑来我就老是想起李白。李白又号青莲剑仙，现在也有学者考证出李白杀没杀过人不好说，但剑法肯定是不错的。

他写的诗中，除了月与酒，剑大概是出现频率第三多的词汇。秋霜切玉剑；三杯拂剑舞秋月；吴钩霜雪明还有好多好多。

钱钟书曾经这样形容李白诗歌：“唐诗多以风情神韵擅长”，而“盛唐诗歌的气来、情来、神来，在李白的乐府诗歌和绝句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气来、情来、神来，后面再加一个剑来、酒来，李白也就来了。

今天来看李白的《悲歌行》。

诗篇幅很长，但李白好像醉得还不够，写得条理分明结构清晰。

【诗篇】

悲歌行

李白 〔唐代〕

悲来乎，悲来乎。

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

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

君有数斗酒，我有三尺琴。

琴鸣酒乐两相得，一杯不啻千钧金。

悲来乎，悲来乎。

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

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

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悲来乎，悲来乎。

凤凰不至河无图，微子去之箕子奴。

汉帝不忆李将军，楚王放却屈大夫。

悲来乎，悲来乎。

秦家李斯早追悔，虚名拨向身之外。

范子何曾爱五湖，功成名遂身自退。

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

惠施不肯干万乘，卜式未必穷一经。

还须黑头取方伯，莫谩白首为儒生。

【临境】

这一篇大概成于李白暮年，是出山助永王、流夜郎、逢大赦、投李阳冰之后的事情了。郭沫若对此的推测是“李白在当时或许尚在病中，但离去世也不会太远了。”

推测的依据则是李白的另一首《笑歌行》，我特意去网上找到了这首诗的资料。两首诗虽然一哭一笑，但是所想要表达的情感是一致的，其揆一也。

两首诗都作于李白在浔阳监狱之后的日子，表达的心绪也都是对统治者的失望、对贤臣不得明君的叹息。一首笑，是嘲笑历来贤臣不懂谋身；一首哭，是悲哀时间一去不返、明君不见于世。

先来看看李白在哭什么吧，《笑歌行》的赏析后面也会更新，我自己对这两首还是很感兴趣的。

【诵析】

悲来乎，悲来乎。是特别”李白“的开篇方式，上来就是强烈的情感抒发，一如《蜀道难》的噫吁嚱，《将进酒》的君不见。

这一段其实没什么实质内容，就是李白对主人说得一段话：主人先不要斟酒，先听我唱一段有感而发的悲来吟。因为内心忽然涌起了无限感伤，若是不吟不笑，天底下有谁能知道我的心事呢？

你那里有数斗好酒，我这里有三尺名琴。一会儿我们一起弹琴喝酒，放纵形骸，每一杯酒对我们来说，都不啻千钧黄金。

千钧是多重，古代的30斤为一钧，千钧就是30000斤。几杯清酒浊酒真的值这个价吗？肯定不值，但两人徜徉其中所得到的东西却重于千钧金。

下面一段，讲的是人之不寿，金玉富贵功名之难守。

我们常说一个人有功德，是与天地同寿，但人终究是人，如何能与天地争？天和地浩渺无垠，长长久久，历尽千劫万劫。但人生不过数十载春秋，在世时坐拥金山银山，金玉满堂儿孙满屋，去世之后却连一个钢镚都带不走。

”丧服上一个口袋都没有。“因为你什么都带不走。

所以说啊，富贵或贫穷在死亡面前又有什么区别，百年之后都是一抔黄土罢了。

夜深人静，无人看管，只有孤猿啼月，哀转久绝。

倒不如，痛饮狂歌，趁活着喝个痛快，说个痛快，做个痛快。

再一段，讲的是贤臣生不逢时。凤凰与河图都是圣人出世的代表，然而这个时代，纵然有圣人之贤，也只是”栖栖一代中“。微子和箕子都是纣王的亲戚与臣子，一个背国离乡，一个佯狂为奴。。两句均出自论语，”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及”微子去之，箕子为奴“。

后面更是两个重量人物，首先是李广，一生大大小小七十余战功勋卓著，最后却不得皇帝赏识，未能封疆裂土。屈原更不用说，信而见疑，忠而被谤；最后被楚王放逐，流落江头，形容枯槁。

下一段是一个对比，讲贤臣如何全身而退。

李斯，另一篇诗中已经写过，”李斯税驾苦不早……上蔡苍鹰何足道“。这里旧事重提，感叹李斯应该早点放下虚名以保全身家性命。

范蠡则是正面教材。他哪里是真的喜欢五湖烟水呢，不过是早早看出勾践其人不可同甘，谋身之策罢了。

最后三句李白没有再感叹悲来乎，想来吟唱到此情绪已极激动，只顾一吐为快，再无感叹的心情。

”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这里是用项羽的名句：”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惠施拒绝了魏惠王传国的邀请；卜式以私财捐助汉武帝战匈奴，后来被任命为中郎，后为御史大夫，终太子太傅。

一长串的感叹到此结束，李白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还须黑头取方伯，莫谩白首为儒生。“

人，还是要趁着头发乌黑少年时求取一个功名啊，不要等到头发都白了，才悲哀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书生。

李白是盛唐气象的代表， 他到死，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志向。他所有放纵浪漫的背后都藏有淡淡的苦闷惆怅，到人生的最后也没有解决。

时移世易，唯有一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