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明

这是一个让人心情沉重的四月。

原计划清明节是要到祖坟扫墓去的。

故乡那个有山有水的小山坡上，有我的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和姑妈，五位亲人中，我只见到过奶奶和二伯，另几位长辈，只从后人有意无意的介绍中，获得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虽然无缘见面的长者，在心中抑或只是一个符号，但那份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会让你毫不犹豫地摒弃所有的未知和陌生，瞬间选择靠近。

小时候，跟着大人去扫墓，不谙世事的我，对大人那些仪式感很强的流程充满了好奇，总喜欢在坟头跑来跑去。在被大人厉声喝止后，虽然仍然没弄明白大人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但至少知道了这是一件庄重严肃的事情，不可嬉闹。

长大后，对扫墓的事自然了解了不少。知道清明扫墓是为了缅怀先人、为了好好的把墓地打理整洁、为了不数典忘祖，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在扫墓这件事情上，我没有深究过这里面的文化，一直都是凭着自己的理解和感悟，一次都不落下地恪守着对先辈的尊重。

每年清明扫墓时，作为老大的我，总会自觉的担当起组织者的角色，约定时间，召集老小，买上香蜡纸钱，驱车前往，学着大人的样子，虔诚地跪拜在先人已经有些风化的墓碑前，许下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心愿。

每年前去，我都会从附近农户家里借来镰刀，认真地把坟头和周边的小灌木、杂草，仔细地清理一遍，就像帮助自家人收拾打扫屋子一样，为的是给故人一个清清爽爽、干净舒适的“家”。每次扫墓结束，当弟弟弟媳、侄子侄女们陆续回到停在路边的车上时，我总会一个人再静静地在奶奶的坟前站一会，凝视着物是人非的墓碑，或许是因为我一直在奶奶身边长大、感情最深，或许是因为感叹生命短暂、世事无常，或许是因为留下了很多无法弥补的遗憾……那份背着他们擦干眼泪后再回到车上，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心情，只有我自己最懂。

今年清明注定是回不去了。

印象中，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清明节没有回去祭祖。此刻，我的心里有一种被不断掏空的感觉，这份复杂的感受里面，有无奈、有愧疚，还有一些不知所措。我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至亲面前，欠下了一份无法释怀的感情的债。

我特意给在常德工作的两个弟弟分别打了一个电话，委托了他们在已故长辈坟前，替我认真地叩上几个头。我想，虽然我没能回去，但其他晚辈们都齐刷刷地赶来看你们了，你们的感受一定还会是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生前，你们尝够了分离的痛楚，但现在，你们的身边都是亲人，相信在这个有些荒凉的旷野，这份沉重的团圆，一样不会让你们感到孤独。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我根本不相信这些过于玄乎的东西，但此刻，我却非常希望这一切能够是真的，寄望着所有的所有能够化为一个如期的梦境，穿越时空，把我带回过去。我心里一直渴望着能有这么一次触手可及的心灵与心灵的对话。

避开所有的喧闹，我特意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但我知道我的前方是湘西北，我还知道，在我目不能及的地方，有我放不下的牵挂。

如果怀念有温度，它一定是我的体温;如果思念有长度，那一定是我与故乡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