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中秋节,有由衷的祝福。中秋节,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日子。
诗人说:故乡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坦白地讲:自己才疏学浅,欣赏不了艰涩的诗文。是故,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这首诗,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暮然回首,悄然而至这个太平盛世,已经五十多个春秋了。
记忆犹新的中秋节却不多。
记忆最深的是奶奶、爷爷、二叔、二婶,搬家到北山里(黒龙江)第二年的中秋节。
北方的中秋节,天气薄凉,早晚要穿秋裤和秋衣了。
此时正是高梁、玉米和大豆收割的季节,父母都很忙。
吃完午饭,母亲笑着走到箱子边,打开箱子盖。
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是月饼。我和弟弟妹妹异口同声地说。
母亲双手颤抖地解开包黄纸的细绳。一个人一块,不许抢吆!
我接过月饼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扭头看见我大妹用手轻轻抠出花生仁,一颗、一颗慢慢地嚼着。
我们大了知道珍惜了,因为一年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呀!
那个年月,父亲在生产队干活,二头不见日头。
一天到晚挣十个工分,年终结算一天也就几角钱,最多不超过一块钱。
扣出口粮款,每人360斤每斤八分钱,五口人。还有其他......
噹、噹、噹,
生产队的钟声响了。
父亲看了我们一眼,咬了一小口月饼。“不好吃”,放在炕上,母亲望着父亲的背影喊到:你吃了吧!
我那块给孩子们分了。“月饼太硬了,我牙疼”。妈你也换牙了?傻孩子你弟你妹才退牙呢。
妈都三十岁的人了,早就换完牙了。母亲用手捂着右边脸,开门走了。
这边乐坏了小弟,吃得嘴巴上、鼻子上,全是月饼渣。
一轮圆月升起来了,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
星星挤满了银河,眨巴着眼睛。
月亮睁大眼睛,和蔼地望着我们,极像一只铮亮的铜盘。
院子里扫帚眉花,不及白天那么鲜艳,蔫不拉几的。
墙头上的爬山虎花,变成了粉红色,好像挂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微凉的清风吹得柳树叶,哒、哒、哒的响,一只树叶落在我的脖子上。凉凉的、痒痒的。
远处传来一阵一阵孩子的笑声,他们才吃完月饼?不然怎么会这么高兴呢?
圆月渐渐升高,她那银盘似的脸上,流露着柔和的笑容。
母亲指着月亮说:你们看到那里面有什么吗?没有啥呀!有啊!
有个女子、桂花树、玉兔。妹妹说:我看就像月饼,弟弟说:我还要吃月饼。
母亲搂着我们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妈妈:爷爷奶奶能看到月亮吗?
能啊!你走到那里月亮就跟到那里。想你奶奶了?
嗯!奶奶能给我们买月饼吃。月亮的清辉洒落在我们身上,一阵寒意袭来。
父亲趴着窗户喊道:上屋吧!天上下霜了。
父亲手里举着几张纸,抖动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你奶奶来信了!你二叔写的,我念给你们听:
大哥、大嫂好!大侄子、侄女好!一年多不见了,很是想念!
侄子、侄女长高了吧?大侄子还那么瘦吗?学习好吧!他绝对聪明,看好了,错不了!
我邮这封信,得走二十五里山路,到查巴奇公社(乡)邮局,我问工作人员,几天能邮到?
大约十天,也许是八月节前后。大哥见字如面,免去挂念!
我们在这里挺好的。盖了三间草房,前园子一亩多地。
后园子二亩多地,前园子栽土豆,后园子种苞米够吃了。
屯西边一百多米,有一条河叫阿仑河。河边草木茂盛,蒿子长得一人多高,烧柴有的是。
河水清澈里边鱼多,拿个土篮子,一兜好几根,吃鱼不愁。
这里是大兴安岭南麓,有时还能吃到狍子肉。
出门就是森林,走出几里地就能采到木耳。只是野兽多,毒蛇多,上山得多人结伴同行。
妈采了100多斤木耳,据说是能卖二块钱一斤。我在山里放木头,一天能挣十多块钱呢!
这里的人管我们叫“盲流子”管他叫啥呢!不受气就行。
大哥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老赵大叔家的胖丫子,上山采蘑菇被毒蛇咬了,这里买不到血清,离阿荣旗(县城)三百多里路。
眼睁睁看着死在大婶怀里。父亲将信纸放在炕上,用衣袖擦着眼睛。
母亲肩膀抖动抽泣着:可怜的孩子呀,咋说没就没了呢?
想起去年胖丫子还和我,一张课桌学习的情景,不禁热泪盈眶。其中包括想念奶奶的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咳嗽二声继续读到:
大哥:前段时间,爹也被蛇咬了,夏天开窗户,蛇就钻进来了,爬到大腿上,一划了,就咬到大腿肚子上。妈听到喊声,敢紧点着麻油灯。
爹用手挤着脏血,抢过油灯用火烧,然后取来尖刀,硬生生地挖下一块肉下来。你就这老头多犟气!
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
父亲下地取了毛巾擦着脸,是冷汗?是泪水?我不得而知。
母亲脸色蜡黄,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大妹抱着母亲肩膀摇晃,妈妈你咋的啦?诶呀!吓死我了!......
往下念吧!母亲催促着父亲。
都坐好了,注意听!大哥:告诉你一个事,大队书记看我文化深,让我教书。
屯子里有七个孩子没有老师教了,难题是三个年级,一个人得教三个班。
我还在犹豫,想听听大哥的意见。要过节了我得买回二斤月饼。十块月饼三元钱,比老家贵点。
告诉我大侄子,“过年回家我给他买一台自行车,五斤月饼”。时间关系,到此为止吧!
祝你们全家身体健康!中秋节快乐!此致,敬礼!二弟春林1971年9月23日(草)
二叔的信我不知道读过多少次,只记得保存了十二年。
83年农村包产到户,二叔全家搬回来,我把这封信交给二叔,他读着大声痛哭:那些年遭的罪呀!我都想上吊了......
奶奶在旁边说:你二叔说话可能吹呀!报喜不报忧啊!
说到伤心处,不禁老泪纵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花开花落,月圆月缺,四季轮回,时光荏苒,爷爷奶奶早已长眠在西山岗上,回归故土,也是落叶归根了。
成家立业有了一双儿女。有了责任和担当,迫于生活压力不得已背井离乡,到陌生的城市闯荡。
拼命工作,一天到晚低头忙碌,饿的时候也会买二块五仁月饼,怎么就吃不出过去的味道呢?
总觉得馅不实在,做的不地道。
过去的五仁馅有核桃仁、花生米、松籽仁、瓜子仁、芝麻仁多好吃呀!
很少抬头看看星空,加之我又不会饮酒,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的浪漫情怀,今生今世只是欣赏,没有闲情逸致刻意追求了。
翻看日历,才知季节的变换。仰望窗外那轮越来越圆的弦月,感到中秋佳节越来越近了。
而此时的我,却有一种无名的惆怅,原本还算平静的心里,涌起淡淡哀思,过去的团圆夜,成了我难以割舍的回忆和精神的寄托。
忽然想起一首诗:西风换年华,秋思落谁家。谁解此夜情,月圆人天涯。
每逢中秋,抬头仰望夜空,冰凉的月光透过寒窗,洒落在我的身上,犹如秋风扫落叶,此时此刻便加深了,对故乡的思念。
此时故乡便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记忆中,逐渐淡忘的乡亲,一个个鲜活生动地再现了。
眼前浮现出弯曲的土路,暮归的老牛哞、哞的叫声,甚至嗅到羊群走过,弥漫开来的膻味。
如果说过去因为爱父母才爱家乡,可不可以说家乡养育了父母,因此我们更加热爱家乡呢?!
我们在悲伤无助的时候会想起故里。
我们在遍体鳞伤的时候会想起家乡。因为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那里有生我养我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