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连续两天大雪。
昨晚写完文章推窗一看,积雪铺地,茫茫一片。
鸟哥突然兴起,穿好衣服去外面,赏一下这近年来难得的大雪。
大概喜欢看点古典文学的人,骨子里对风霜雪雨都分外有情:西风凋碧树时,要上高楼,做一个愁人,望断天涯路;客旅在外,见霜降而思人迹板桥霜,虽然茅店鸡声只在书里可闻;雨天就更适合思旧怀人了,僧庐听雨的晚年衰减情怀还体会不到,可是壮年听雨客舟中的萧索寂寞,却已早早入心。雨打芭蕉,竹木,梧桐,这风味是刻入骨子里的。
雪却不同。
古人称作六出梅花,凝雨,琼芳,别名多达数十种。不管怎么叫,都和高洁纯雅脱离不开关系。
所以雪景和风雨不同,最能令人气清神远,情操开阔。
所以王子猷雪夜放戴的故事,流传千古,固然是乘兴而来的雅致,但假如不是雪夜而是雨夜,大概也少了一种韵味。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我最近读世说新语,旧书重温,对乘兴而来的名句不再激赏,反而对一个中年男人半夜酌酒看雪,起身彷徨的场景大觉有味。
于是冒着雪和冠状肺炎的恐惧,一个人踏着积雪绕着街道了走一圈。时候正是午夜,街道寂寥,略无行人。茫茫白雪覆在街道,树木,车辆上,世界仿佛一下子空旷了很多。
仿佛想一些事,又仿佛什么也不想,抽着烟,踩着雪,感觉有一个身外之身在观照一切。
寒气袭人,回到家,开了火开始涮火锅刷手机。
深夜吃火锅喝冷酒赏新雪读残诗,亦是人生一快。
想起袁中道的夜雪名篇,正与我同:
夜雪大作,时欲登舟至沙市,竟为雨雪所阻。然万竹中雪子敲戛,铮铮有声,暗窗红火,任意看数卷书,亦复有少趣。自叹每有欲往,辄复不遂,然流行坎止,任之而已。鲁直所谓无处不可寄一梦也。
如果无处不可一梦,我想写书,纪念一些人。千载寥寥风雪夜,一棹访君明月边。
对了,如果有一天我去写书了,书里一定有一个侠客,叫做李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