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然而这首诗却出自一个七岁孩童之手。骆宾王七岁那年,一天家中来客,无暇照看他,便独自跑到池塘边玩耍,池中白鹅自由自在的游弋,他看的出神。
宾客随家人来寻,看他痴迷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就想试试他,让他即兴赋诗一首。没想到,转瞬间他就高声诵出,客人惊喜,抱着他说“神童也”。
01
诗文极具天赋的骆宾王,却不谙官场曲折,一身正气,不会低眉折腰去谄媚权贵,以至多年未能觅得一官半职。
后终于得以出仕,但没几年,宁折不弯的性格就使他遭人构陷,幸有友人帮助才得以摆脱困境。宦海沉浮,他看到了太多的官场阴暗,对此早已厌倦。
返照下层岑,物外狎招寻。
兰径薰幽珮,槐庭落暗金。
谷静风声彻,山空月色深。
一遣樊笼累,唯馀松桂心。
生活总是现实的,虚幻的美好总不能天长地久,人生睁眼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他同样要面对。
他没有清朝袁枚的商情,不懂把自己的田园变为资本,亦不知将自己的才华换成财富,文人的孤傲,侠士的热情,只能让他越来越入不敷出。
生活的重压让他回归曾经厌恶的官场,再回长安。
02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原来的骆宾王,多年田园隐逸并没让他有丝毫改变,耿直率性、嫉恶如仇的个性再一次让他陷入困境,又一次遭到排挤罢官。
在他进退维谷时,西北战争爆发,吐蕃大举犯边,薛仁贵受命征西。骆宾王本就一身侠肝义胆,满腔报国热情,他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机缘,去边疆实现他建功立业的夙愿,于是开启了漫长的边塞军旅生涯。
《夕次蒲类津》
二庭归望断,万里客心愁。
山路犹南属,河源自北流。
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
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
龙庭但苦战,燕颔会封侯。
莫作兰山下,空令汉国羞。
远离故土,长驻边塞,西北的寒风冷月侵浸着他的心,且战事不顺,壮志难酬,更增加了他心中的悲愁。他多希望能有一个像班超一样智勇双全的良将,带领他们克敌制胜,赶走来犯之敌。他不想做李陵那样的战败投降之人,使国蒙羞,使己受辱。
他太想建功立业了,无奈事与愿违,此次西征终以战败告终,他建功边疆的幻梦破灭了。只好离开大漠孤烟的西北,再次回到长安。
03
重回长安的他依然没有逃脱宿命的魔咒,不久他再一次被诬陷入狱。朝廷的黑暗、司法的不公,使他无法为自己洗涮冤情,只能将一腔忧愤寄托于笔端。
《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深)。
那(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秋蝉日日餐风饮露,却没有人相信它不食人间烟火。就像诗人满腔纯真报国热情,却屡屡遭人诬陷,没有人相信他的高洁忠贞,亦无人为他申诉冤情。
“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或许古时的屈原有着和他一样的悲愤,世间美好都被那些污浊的嫉贤妒能者屏蔽了,他们嫉妒他,害怕他,要摧毁他,最终,绝望的屈原投江而死。
而骆宾王并没有绝望,反而激起了他战斗的豪情,踏上了反武则天的起义之路。可殊途同归,这亦是一条不归路。
04
公元684年春天,骆宾王因事回长安,亲眼目睹了武则天废昭宗自立为帝,大开杀戒,武氏家族横行无忌,种种劣行,让他感到无比愤慨。随即投奔扬州徐敬业,开始了反武帝的大业。
他负责起草了著名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其中“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已成千古名句,慷慨激昂,豪气冲天。即使武则天看了也为之赞叹,“有如此才,而使沦落不偶,宰相之过也!”
赞叹而已,不能为她所用,也只能敌我战场见分晓了。无奈,徐敬业义军终究战不过朝廷的几十万大军,仅仅三个月,兵败殒命,骆宾王也从此不知所踪,一代英才就此消失。
05
他人虽已去,但诗却得以流传千古,即使一生坎坷艰难,他的诗中却总是充满了豪气和侠情,少有月落花残的悲悯。
寒更承夜永,凉夕向秋澄。
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
虽是一首《送别》诗,却无浓重的愁情别绪,反而透出一丝清纯真挚,以及坦诚相见的赤诚和“一片冰心在玉壶”的高洁。
膂力风尘倦,疆场岁月穷。
河流控积石,山路远崆峒。
壮志凌苍兕,精诚贯白虹。
君恩如可报,龙剑有雌雄。
或许他本不应该成为一个诗人,而是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他的诗仿佛让我们看到刀光剑影的沙场、山高水阔的天地,和他精忠报国的雄心。
06
就这样一身豪气的骆宾王,正直刚毅,看不惯世上的不公,爱抱打不平,却也不乏温婉柔情。
曾经轰轰烈烈的王灵妃和李荣的爱情,随着李荣的长安僧道辩论失败被贬蜀地,之后杳然无踪而落下帷幕,只剩下痴情的王灵妃在苦苦期盼。骆宾王同情她,替她写了《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一诗。
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不把丹心比玄石,惟将浊水况清尘。
一首诗,道尽人间真情,尤其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羡煞了后世多少有情人。也许我们只知道纳兰性德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其实,这句流传千古的爱情名句真正源于骆宾王的笔下。
东西吴蜀关山远,鱼来雁去两难闻。
莫怪常有千行泪,只为阳台一片云。
这首《忆蜀地佳人》,无人知他所忆何人,但能写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骆宾王应从来不乏深情真爱。
从没只言片语提及他的爱人,或许是他对爱的另一种阐释和保护,爱在心深处,不示与他人。相信他一定曾拥有过一份相濡以沫的爱情,才得以保存了他一生的激情侠义和刻骨柔情。
07
才华卓著,聪明过人的骆宾王,却一生碌碌,壮志未酬,最后落得战败不知其踪,给后人留下一个千古谜团。但他的诗却嵚崎磊落、豪情激荡,开辟了初唐文学的新篇,与王勃、卢照邻、杨炯并称“初唐四杰”。
“行路难,行路难,歧路几千端。”他在歧路多多的人生旅途中,泼墨挥洒着自己的万千侠骨柔情。